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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前夕Ⅰ(2 / 2)


为什么?只有大人亲眼目睹你摆出傲慢的态度,跟那四个人哭哭啼啼的模样,其他学生照理来说应该会感到怀疑。



「因为有罪证确凿的证据。」



证据?



「瘀青。昌也脸上留下了严重的瘀青。所以,很多人愿意相信。我就是为此用水壶殴打他。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受害者。」



「所以,我摇身一变成控制四名同学的冷酷人渣,他们则是受到区区一人控制的丢脸男生。」



「同侪压力。」



「透过人格能力测验,其他人评价变得极为重要,同学之间开始会互相评分。」



「他们肯定无法接受,同时受到父母、同学及女朋友的同情,安慰他们『很痛苦吧?抱歉没有发现这件事』。他们原本便是风云人物,自尊心肯定严重受创。然而,看到我受到了残酷的惩罚,让他们无法说出『自己才是霸凌加害者』。」



「在学长姊与学弟妹的眼中,他们四对一却还遭到丑陋又毫无魅力的男生欺负,害怕地吃下蝉壳。被父母哭著道歉,受到朋友小心翼翼地对待。」



「人格能力测验的排名肯定会下滑。或许会增加同情票,可是,霸凌受害者毫无领导能力与魅力。虽然听起来很可怜,但那是我们之间的残酷规定。过去崇拜的眼神消失了,排名下滑,自己这个人的价值也跟著降低。」



「自己才是真正的加害者,学校却不知为何将菅原拓视为加害者。」



「我像这样将他们逼入绝境。」



「暴力事件的两天后,昌也曾经向我寻求和解,但我完全没有打算原谅他的意思。我对他们仍抱著憎恨,加上轻易原谅他们,他们有可能会故态复萌。」



「那段期间,我几乎没有受到昌也等人的欺负。很幸运的,因为众人错误的正义,让我得以跟他们隔离开来。昌也等人因为自己是霸凌受害者,当然不可能主动找我,因为会引起部分人的怀疑。」



昌也当时好像有去找老师商量的样子。



「我知道这件事。虽然不知道内容,但户口老师是没有干劲的浑帐,还随口威胁我『事情不圆满落幕,岸谷的母亲可是很可怕的喔』,想必他也没有理会昌也。对于户口老师而言,将我视为坏人是最理想的落幕方式。」



「而且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挑拨昌也等人的父母,激怒他们,让昌也等人在家里也没有喘息的空间。更无法对绝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父母说出『其实自己才是霸凌者』。」



「局势被彻底逆转了。」



「软弱老师不理会自己,原本身为班上的风云人物,同学却突然同情起自己,宛如孩子般受到过度溺爱的父母保护,加上没有霸凌的证据,因此无法挽回自己的尊严。」



「然而……」



「我认为做得太过火了。」



「因为我是无视于班上气氛的白目废物。」



「没有发现到昌也的心情。」



「我不知道轻重,也无法看出其他人的举动。」



「所以,昌也才会自杀。」



「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相信,我那时已经考虑原谅他们。当作没有发生下跪这件事,希望能跟昌也等人像普通朋友那样出游,聚在一起打电动,回家时绕到速食店聊著喜欢的女孩子。」



「你一定觉得很愚蠢吧。」



「可是,我是认真的。」



「应该说,那也是昌也所能做的妥协。要是继续下去,即使下跪示众结束后,曾经被冠上的印象不会消失,对菅原拓这个不起眼男生害怕到哭出来的事实也不会消失。但又无法在公开场合霸凌我,因为这么一来,一定有人会发现我的证词是假的。因为原本便很可疑。」



「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公开场合表现得跟我相处融洽,扭转自己的形象。将一切归于过去,跟我当好朋友。」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再次对我霸凌,在昌也等人受到教训后,我原本打算这样提议。」



「比如『在班上嘲笑我,我也在班上取笑你,然后大家一同欢笑,这么一来,大家便会忘记那些事,以为我们言归于好了』。」



「昌也原本便很受欢迎,而我现在是班上的畏惧对象。」



「只要我们合作,一定能够成功。」



「创造出班上的受欢迎人物与不受欢迎人物能够一同欢笑的班级。」



「或许是肤浅的愿望,但那就是我理想中的革命。」



「就算无法成功,只要我不再受到欺负,也就心满满足了。」



「我想要得到幸福。」



「不想要受到欺负。」



「我想要像之前那样跟昌也一起回家。」



「即使无法跟石川成为男女朋友,但若能减轻她的痛苦,这样就够了。」



「我想是在暴力事件过后开始产生异状。但我隔了两三个星期后才发现到异状,应该是在停止下跪示众,还有到昌也等人家里的拜访也结束了的那个时候。」



「当时,我在班上遭到欺负,男生因为带著畏惧,所以没有欺负我,但以津田为首的一群女生打算对我展开报复。老实说这让我感到最棘手,有够无聊。」



琴海说这是惩罚。当然,她这么做有部分是想要得到昌也的称赞。



「结果石川还是拋不下其他人的眼光,但有所自觉还算有救。其他女生则完全以英雄自居,或是顺著班上的气氛,将我的东西丢到垃圾桶。」



「然而,这也是将昌也逼上绝路的原因之一。虽然很幼稚,但男生不喜欢被女生保护。结果这个举动招致了另一个事态,男生之中有人瞧不起昌也,因为被菅原拓这种家伙霸凌与殴打,受到怪兽家长母亲与班上女生的保护。」



昌也是主要目标吗?



「呃,因为他是四个人之中最受欢迎的,所以也有人感到嫉妒吧,因为女生只会关心昌也。涉入最深的人,我想应该是加藤幸太。他原本便对昌也抱著强烈的嫉妒。」



「他当然没有做出明显的行动。在暴力事件后,他顶多只有立刻在昌也的笔记本上泼墨汁。嗯,那是他做的。我晚点把他的地址告诉你,你不妨亲自质问他,因为他误以为我手上握有证据,肯定会坦承。除此之外便没有做出明显的行动。因为学校现在对霸凌十分敏感。」



「然而,感受得到这股气氛。小动作很阴险又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他们背底里嘲笑昌也被我这种家伙霸凌。」



「所以,现在加藤才会跑去向各媒体爆料,声称『我什么都不知情』、『菅原拓很诡异』。他害怕自己遭到谴责,所以到处去散播消息。」



「当然,不是加藤一个人造成这个局面,还有其他人。丹波润跟原田木叶也瞧不起昌也,而羽田奈之江、国本雪、森井可奈则同情昌也。」



「是我太肤浅了。」



「缺乏想像力。」



「总之,多到超出我的预期,许多人伤害了昌也的自尊心。昌也被同侪压力压垮了。我后来发现他渐渐变得异常。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我跟他被隔离开来,导致什么都无法做。」



「他的心灵受到无法复原的创伤。」



「原本是班上的风云人物,成绩优秀,然后沉浸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霸凌我的优越感之中。结果却受到周围的人同情,被班上女生视为保护对象,被男生瞧不起,受到霸凌的我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遭到老师无视。人格能力测验的排名无庸置疑会下滑。」



「加上受到母亲过度的关心。总是被当成幼稚园的小孩般一直追问学校的状况,伤害了国中生应有的自立心。家长每天都跑来学校『监视有没有发生霸凌行为』,形同是在污辱身为天才的他,甚至被原本会抚慰自己的女朋友同情与担心。」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无法说出自己才是霸凌加害者,这代表必须过著在学校与家里受到同情与鄙视的生活。学长姊得意忘形地嘲讽『我看到下跪的家伙了,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学弟妹高高在上表示『菅原就交给我去教训』。」



「他的强烈自尊心无法忍受这一切,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



「按照我的推论,那想必是一时冲动。」



「走投无路的昌也对过度担心、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感到厌烦,所以一时冲动推了她。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只是不巧刚好是在楼梯旁。但他感到一股难以承受的自我厌恶,也害怕女朋友恢复意识后自己会受到谴责。」



「所以,他最后才会做出那个决定。」



「为了向我复仇。」



「采取了终极的手段。」



「那就是自杀。」



「对其他三个人下封口令,选择了自杀,同时,我成为了全日本的敌人。」



「『菅原拓是恶魔,谁都不能相信他的话』。」



「连遗书都考虑周全,留下那段话后自杀,我当然是百口莫辩。」



「让看过遗书的人对我产生恐惧,那就是天才最后遗留下来的最强炸弹。」



「先由他一手创造、然后被我扭转的世界,再次被他彻底颠覆。」



「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之后的状况不需要我解释,我因为霸凌而被世人视为逼同学走上绝路的败类。」



「虽然部分是我自己的想像,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昌也等人透过缜密的策划,对我做出残酷的霸凌。我为了终止霸凌,然后摧毁人格能力测验,于是发动了革命。虽然进展顺利,但伤害了昌也的自尊心,让他走上绝路。」



「将全部归纳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我无法与他再次一同欢笑。」



「我无法得到幸福。」



「昌也死了。」



我们之后陷入沉默,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长椅上。



我眺望著以前跟昌也一同玩耍过的公园,思考著菅原与昌也的关系。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他的确造成了昌也自杀的原因。仗著革命之名,不断折磨著昌也。然而,思考昌也等人对菅原做出的行为,相较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只是对霸凌加害者做出正当防卫而已。因为还有其他方法吗?在昌也创造的世界中,对抗昌也的方法。摧毁恶魔计谋的方法。



有位评论家曾经说过「网路上的爆料文章非常具有真实感」。



理由很简单,因为菅原将昌也等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如实写了下来。



他恐怕真的被逼吃下铅笔,不断被拳脚相向,生活费被抢走,被淋热水与冰水。



二宫、木室与渡部那三个人坚决不肯透露霸凌的细节,是因为害怕露出马脚,然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便会被发现。虽然他们将这个行为美化成「友情」。



袭击我的应该也是他们其中一。



因为纱世的电话感到焦虑而袭击我。



(昌也死掉是自作自受?)



这就是结论?怎么可能。



然而,菅原的证词中找不到作假之处。比一个人控制四个人这种荒唐无稽的说法更具有说服力。



「跟我至今收集到的……众多情报一一吻合。」



我努力挤出了这句话。



菅原微微摇了摇头。



「香苗姊要相信什么,是香苗姊的自由。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霸凌加害者,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昌也等人才是加害者。」



「石川将她的推论告诉了我,她说是二宫、渡部与木室霸凌昌也与菅原。」



「真愚蠢,既然如此,昌也的遗书上就不会写上我的名字了。那个人的世界总是充满盲点。」



「那么菅原说的就是事实吧?」



菅原面无表情无视这句话,将话题转到截然不同的方向。



「……香苗姊是怎么看待昌也的?」



他突然冒出一个毫无脉络的质问。



我不晓得那个质问的意图,但他对我露出锐利的严肃眼神,有股让人无法无视的压迫感。



「很优秀的弟弟。」我这么答道:「大家在这次的事件中都这么形容他,但他头脑真的很聪明,完全不像小我七岁,母亲也是片刻不离开昌也。」



「……」



「甚至到了变成怪兽家长的地步。当然,这是不对的,但这是因为昌也真的很优秀。他国小时表现不突出,升上国中后便开始锋芒毕露。学力测验名列前茅,一年级便被获选为运动社团的正式选手,我才发现他是真正的天才。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大学考试,母亲也拚了命为他打气。」



「所以你就割烂昌也的体育服吗?」



菅原打断我的话说道。



他转过头注视著我。睁大双眼,严肃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毛骨悚然。



我顿时无法正常呼吸,打算喝口可可,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发现罐子早已掉落在地上。



「吶,我有说过吧,昌也在霸凌我之前,我有听过他吐苦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大部分都是在说家庭,回老家的姊姊会对他动粗,母亲对他抱著过多的期待,全都是这种内容。」



身旁的国中生边说边站了起来,站在我的面前。我想要退开,但长椅的坚硬椅背挡在身后,让我无处可逃。



强而有力的目光紧盯著我。



「霸凌的原因?这还用说吗?学校的同侪压力,以及家里的扭曲期待与嫉妒。昌也无处可逃,所以才霸凌了我,只能从霸凌取得一丝安稳。你说这是我擅自的推测?那么你重新思考一遍,昌也有找过你商量吗?有向你求救过吗?有留下遗书给你吗?」



「不是……」



「班上的人才没办法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将他的体育服割烂!我可以断言是你们这些亲人害死昌也。老太婆!你径自吹捧昌也,对他抱著过剩的期待,把他当成宠物在养?每天都在说大学考试的事情?那只会让昌也感到压力大而已!」



菅原边说边从胸口的口袋拿出手机。手机亮著,正在通话中。电话另一端的人想必是母亲。



菅原让母亲全程听了刚刚的对话!



似乎是趁去买可可的时候做的手脚。



我打算解释,但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母亲是人渣,姊姊也是人渣。你的行动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吧?对昌也的死抱著罪恶感,想要赎罪吧?还是想得到母亲的宠爱?昌也最讨厌你这一点了!他常常抱怨『烦死了』!」



「我都说不是了……」



「不要说谎了!你害怕的『真相』是这个吧?少装模作样。你根本只有想到自己!我告诉你吧,让昌也感到最痛苦的是你们!人格能力测验的确有造成他的压力,但他几乎只有在抱怨你们这些亲人!所以,那家伙才选择霸凌我!最后自杀了!最根本的原因是出在你们这些人渣家属!」



不是,不是这样。



我产生了一股想要反驳的冲动,但同时升起「为什么他会晓得?」的矛盾念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琴海会对菅原拓感兴趣。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会赋予人恐惧感,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反抗,同时却又想要坦承一切。



我调查这件事的动机的确是因为这两点,一事无成的自己所能做的补偿,以及想得到母亲承认的欲望。



这的确也是我害怕面对的真相,因为我隐约察觉到将昌也逼上绝路的是我们──



我无法做任何辩解,这时他将手机拿到嘴旁,之前应该是使用扩音功能,只见他用粗鲁的语气对母亲说道:



「昌也的母亲,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头脑简单的你轻易便受到我的挑拨,成立了奇怪的组织吧?你要无视我的证词,继续装出置身事外的模样?我可是打算抗争到底,幸亏你女儿收集了各方证词。还是你要忍辱收回前言?吐著舌头说:『我原本以为菅原拓是坏人,但昌也才是霸凌的加害者。对不起。』」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全部不愿意的话,就给我自杀吧。放心吧,早上收到绳子了吧?我已经绑好了。你就像儿子一样在家中悬梁自尽吧。」



菅原拔掉手机的耳机。



立刻传来母亲的尖叫声。不曾听过母亲发出这种凄厉的叫声。她似乎拚命在述说什么,但那些已经称不上是话语,只是在疯言疯语。



恐怕连母亲也感到纳闷吧,为什么菅原能够逼昌也走上绝路。



只是恐怕没有料到是自己的儿子一手造成的,连自己也是逼昌也自杀的原因之一。



最后菅原拓对著手机语气温柔地说道:



「若不愿意──你就看著那条绳子去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吧。」



他露出先前的邪恶笑容,完全不像是国中生会有的表情。



昌也或许真的是恶魔,但菅原拓自己也──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我放声大喊。我是凭著一股决心,坚持不放弃调查。「妈妈为了对你赶尽杀绝,成立组织,在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你刻意隐瞒真相对吧?还寄猫的尸体过来挑拨我们!」



我推开他,站了起来,从丹田发出怒吼。然而,菅原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彷佛在眺望的风景,对我露出扫兴的眼神。然后,仅开口说道:



「你还不快赶回家?不然你母亲会死掉喔。」



我下一秒冲了出去。



妈妈!



视线不知何时被泪水模糊,我仍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家里。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明明很努力地在扮演!就算缺乏爱,仍咬紧牙关忍受著内心遭到撕裂般的痛楚,想要成为一个温柔的姊姊!



是我割烂昌也的体育服,的确也曾对小自己七岁的弟弟拳脚相向,我对他抱著嫉妒与憎恨。不被期待的我,向备受期待的弟弟泄愤。已经掩饰不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姊姊」。



妈妈!妈妈!妈妈!



我不断呼唤著世界上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