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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讨伐怪物(1 / 2)



1



第二天,不出许久就下定决心前往打倒朽绳。



吃完午餐后的现在是下午一点。征伐成员四人集合在大厅内举行最后的行前会议。原以为会议内容会相当详尽仔细,结果等着孝巳的却是围绕着茶与煎饼进行的闲话家常。



「随着那个滑头鬼起舞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呐。」



喀啦喀啦地嗑着煎饼的琉璃,从刚才就一直发着牢骚。



奇妙的是,今天她竟然一副像神社巫女一样的打扮。普通的巫女服饰是以白色与红色为基调,不过她的衣服却是整身黑,相当少见的样式。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身衣服是有动家的女性前去灵导时的正式服装,与巫女相较之下,其实比较接近舞妓的「白拍子(注25)」。她似乎是趁着早上跑回家拿的样子。



注25 平安时代末期开始的一种歌舞,所著的白色服装也同样以「白拍子」称之。



(这么说来,她爸爸的怨灵也是一副神社祭官的打扮……)



讨伐朽绳是有动壮马的未了心愿,身为女儿的琉璃说不定想要帮他完成吧。无论如何,能够让总是对灵体漠不关心的她拿出干劲可说是求之不得。



「事情的走向完全正中老爷子的下怀呢。他正是认为我们也帮忙的话,总会有办法收拾,所以才大胆地吵醒朽绳。」



「若是情况不乐观,兵卫大人也有亲自协助的打算吧。」



月长面无表情地回答。别着河童发夹的「黑拍子」不服气地摆着臭脸。



「哼,那种老废品的帮忙谁稀罕呐。你说是吧,翠。」



一脸悠哉喝着茶的翠放下茶杯,用力地点头。



「当然。朽绳就由我们几个来收拾。」



她的表情一脸畅快,看起来相当有劲。虽然左手依然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绑着固定板,但现在的她神采飞扬,一点也不把手臂的伤放在眼里。



「那么御前,战略是?」



「狠狠教训它一顿,就是这样。」



统帅强势地如此宣言。月长见状,用手紧按着眉间叹了一大口气,旋即开始如以往般碎念:



「正是如此,周遭的其他人才会对统帅感到不放心,为什么您就是不了解?您到底从晦式的落败学到了什么?当我听见您左手骨折时,才想说您果然不适合担任统帅一职……」



「眼镜男太啰嗦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教。」



翠宛若对爱唠叨的执事感到恼怒的大小姐,傲气地大喝一声。眼看着月长的太阳穴附近爆起青筋。



「眼、眼镜男……!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是拚命地在安抚满是怨言的反对派人马啊!您知道这有多辛苦吗!」



「这点我十分感谢喔,月仔。」



「谁是月仔啊!我的阶级的确较低,但我可是比御前还年长十岁之多!竟然对人生的前辈如此……



「琉璃可以直呼你的绰号,我就不行吗?」



「请您不要受到那个怨灵女的影响!这家伙以前还把我重要的眼镜给……」



「还在讲这件事啊,月仔。嘿,Switch on!Switch on!」



「不要戳我!」



目睹面对两个女生却依然不停被耍着玩的月长,孝巳忽然感觉到了中阶管理阶层的浓浓悲哀。



(这个人也是相当辛苦呐。)



他除了身为统帅·鴫原翠的对立方外,也同时是她的亲信。夹在两方中间一定非常辛苦吧,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当孝巳如此想着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两位女性逐步接近的谈话声与脚步声。其中一个声音是小百合,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听来也十分熟悉。



「过得还好吗?哎呀,虽然这么问,不过你没多久前还待在这呢。」



「当时真是多亏您们照顾了。」



「大家都集合在那里了喔,那我就先回去洗衣服了。」



「是的,非常感谢您。」



小百合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消多久,身穿青鵺高中制服的少女出现在门槛前。



左眼角的泪痣让人印象深刻,浑身散发出典雅气息的双马尾女高中生。身高刚好约在翠与琉璃之间,但比她们还要富有女人味的成熟美少女——正如预料,是三冢柘榴。



「嗨,柘榴。正在等你呢。」



琉璃俏皮地举起手,柘榴回以十分气质的微笑,轻轻地点头示意。她走到大伙的身边后,举动优雅地三指触地,恭敬地向翠跪拜行礼;右手上仍然戴着大红色的无指皮手套。



「翠大人,来晚了真是十分抱歉。」



「我才抱歉呢柘榴,打扰你难得的假期。」



「不会。青鵺高中『搞笑研究社』的一员,三冢柘榴,前来一同讨伐朽绳。」



看着低头念着开场白的柘榴,月长扬起下巴闷哼一声。



「还以为是叫谁呢,结果是三冢的『斩首小町』啊。竟然向生邪魔家请求协助,真是可悲……」



柘榴面对字字带刺的话语并没有太大反应,她抬头看向月长的眼神甚至漾起了嫣然一笑。



「好久不见,呃……眼镜大人。」



「谁是眼镜啊!」



月长激动得拍桌。这个人果然经不起激啊。



「不知礼数的生灵家……载你去搭新干线的恩情,你难道忘记了吗!」



「那时真是多亏您的帮忙,翠大人。」



「不对我道谢吗!」



这么一说,柘榴还没转来青鵺高中前,翠为了要回关西的她特地帮忙安排车子。开着那台黑头宾士车的就是月长啊。



(鴫原是不是其实常常随心使唤月长啊?)



将孝巳的想法搁在一边,当事人翠用力伸了个懒腰,以真诚的眼神看着柘榴。



「柘榴,本次的协助——」



「我了解。这回我并不是生邪魔家,而是以三冢柘榴个人的名义前来。」



「……谢谢你,柘榴。」



从这段对话看出了柘榴刻意报上『搞笑研究社』之名的理由。



她也是会主动为了翠动作的人。柘榴并非是以组织的一员,而是在与孝巳和琉璃相同的立场上参与这次的事件吧——以翠的朋友之姿。



(我也得鼓起干劲才行呐。)



鴫原翠、有动琉璃、鸠森月长、三冢柘榴,以及绀野孝巳。



这五个人即将与大蛇,与最强最凶悍的双头大蛇一战。



2



全体的准备随着柘榴的抵达大致完成,但出发却因意想不到的因素延迟了。



其因在于孝巳。正确地说应该是鴫原兵卫。之臣来到大厅:「孝巳同学,爸爸好像有话想对你说……」,于是孝巳遂前往兵卫的房间。



(找我会有什么事啊……)



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之臣往房间前进。经过数分钟的路程,出现在眼前的是更为古色古香的一隅。



在色彩斑烂的和室拉门前不禁畏畏缩缩了起来,此时之臣则是拍拍孝巳的肩说:「不用太紧张,毕竟你是客人嘛。」正当他因这句话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的同时,之臣就往右一转迳行离去了。



能进去晋见兵卫的好像只有孝巳而已。他只好下定决心,咽了口唾沫后,随着一句「打、打扰了」慢慢地拉开门。



……房内是比想像中还要小的凌乱空间。



像是古物的线装书堆叠得到处都是,墙壁则是吊着一个接一个的挂轴。虽然房间大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却因为这些东西使得感觉比实际上还小。小百合打扫的范围似乎不包含此处的样子。



正面有一扇能够一览庭园景观、左右对开的窗户。在其前方一张经历千锤百炼的大书桌前——日式打扮的老人正面向自己端坐着。



鴫原兵卫抬头望向在门口愣住的孝巳,以眼神示意「快点进来」。



孝巳连忙拉上门,有所顾虑地跪坐在兵卫早已准备好的坐垫上。残留在室内的烟味搔着他的鼻腔。



「…………」



两人面对面过了一分钟,慑人的沉默持续着。



兵卫迟迟不说话,只是一直紧盯自己不放。孝巳也不敢和他对上眼,只能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



「——凝结灵力来看看。」



兵卫打破沉默如是说道。



「好的。」孝巳没有细问,老实地回答。大家都在大厅等着呢,没有闲工夫发牢骚了。



他调整姿势后深呼吸,以平常的方式开始冥想。感知体内的灵力,首先将其一点一点地聚集在胸膛附近。可能是因为紧张吧,比以往多花了些功夫。



等到体内终于热得快要发汗时,孝巳张开了眼。再来就是凝结集中在胸膛的灵力,这张开眼也能做到。



……此时,兵卫突然把手伸进他和服的怀中,然后向自己递出手。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张纸片。



原本以为是符咒之类的东西,但那是平凡无奇、车站前超市的年终抽奖券。



「化成剑看看。」



「咦?」



「老夫说,把这个化成剑看看。」



「…………」



也就是让他进行【甲灵之仪】的意思吧。



【甲灵之仪】,是将灵体暂时转变成武器为己所用的术式。使用此术的三冢柘榴,能够将附在自己身上的灵体变成十分拟真的武士刀。



可是,把「抽奖券变成剑」又是怎么一回事?孝巳并不会【甲灵之仪】,假设会好了,但纸片根本不是灵体吧。



像是看穿孝巳内心的疑惑似的,兵卫稍稍眯起了一只眼。他严肃的脸又更加沉重了。



「你是言灵使罢。」



「…………」



「老夫的意思是,让老夫见识一下你的【言换之仪】。用言灵将物体或物质替换成别的东西……你不可能不知道罢。」



——孝巳终于了解老人想说的是什么。



券和剑,兵卫要孝巳利用其「谐音」将券变成剑,就像把言灵换成言灵球一样。即使这么说,孝巳没有试过变换除了《言灵球》以外的东西。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那颗光球明确的制作方法,当初是近乎下意识地做出来的。



「总之你就试试看。」



兵卫不由分说地将抽奖券塞到他的手中。



「把意识专注在灵力上,然后试着灌输到指尖。老夫所说的应该不难罢?」



(就是很难啊!)



尽管他非常想吐槽,但也不可能真的说出口。



于是他放弃挣扎,照老人所说的聚精会神,拚命忆起产生《言灵球》时的感觉,并用力地想着。



(券、剑、券、剑、券、剑、剑、剑……)



长时间一心一意地如是不断循环后,指尖传来细微的变化。原是纸片的抽奖券,触感变得坚硬。



(变了……?)



他更加全神专注,与外界隔绝,紧紧盯着手上的纸片。



结果,抽奖券随之变得更加细长、沉重,型态也随着质地变化;它发出淡淡的光芒,形状一点一点地伸长。



(办得到!)



正当他这么想时,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一下子全身盗汗,如闪电般的光芒在两手闪烁了好几下。



「哇!」



他被发生在自已身上的异变吓得惊慌失措,不禁松手放开抽奖券。飘飘落下的纸片缓缓缩小,转眼间就变回原本的抽奖券了。



「呼、呼、呼……」



孝巳双手撑在地面,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停流下的汗水一滴滴如雨水般地落在榻榻米上,身体异常疲惫。



「……嗯,这个样子还没办法实际上场哪。」



虽然结果以失败收场,但兵卫并没有斥责,只是摸摸自己的胡须。



「你似乎能使出《言灵球》的灵能力喏。」



孝巳没有回答的余力,只好点头表示肯定。



「灵(Tama)与球(Tama)……这个发想倒是挺有趣的。能够平息壮马的怨灵,想必是有相当的威力罢。不过,连这一招都还不到家啊。」



兵卫的手拿起了地板上的抽奖券。



「即使是这么一张小纸片,对于言灵使来说也是十分厉害的武器。」



「…………」



「券(ken)与剑(ken)、锅釜(kama)与镰刀(kama)、泥土(tsuchi)与铁锤(tsuchi)、柿子(kaki)与枪炮(kaki),你的武器正是在此之间轮转,端看你当下如何随机应变和活用——这份发想力才是言灵使的精华所在。」



「呃嗯……」



「话语是意思的表露,其凝聚体才是所谓的言灵。」



「嗯……」



「言灵铺天盖地般地充满于这个世上,故言灵使即为——驾驭遍布四周语意的『秀真之子』(注26)。」



「…………」



孝巳的脑袋几乎吸收不进去,对方真的是在讲日文吗?



他所能了解的是,【言换】的基本就是宛如谐音梗般的文字游戏,若要多加修行,待在『搞笑研究社』感觉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这就是他所能理解的全部了。



注26 秀真文字。为日本神代文字(汉字传入前所有文字的统称)的一种。



孝巳终于喘过气来,耐着疲惫起身。往兵卫的方向一看,他双手埋在怀中,一直盯着自己瞧。



「绀野孝巳啊。」



「是、是!」



「很可惜,你连初始的言语替换都办不到,对于讨伐朽绳帮不上忙,就不用去了。」



「这我做不到。」



孝巳果断地摇头拒绝这番忠告。



「为何?你打算轻易去送死么?」



「因为您的孙女跟我说了——『助我一臂之力』。」



他看着兵卫如是表明,老人没有多说半句话地转过身去。



之后孝巳随即告退。一离开房间,翠正在走廊上等着,似乎是来迎接他。



他跟在迈出步伐的翠后头,重新思考刚刚兵卫所说的话。



……其中大多是难以参透的内容,但他觉得自己了解到一件重要的事。



至今受限于《言灵球》的【言换之仪】,若精通后可是个应用相当广泛的灵能力。可惜的是没能早点知道这件事,要不然孝巳说不定也能在与朽绳的决战中派上用场了。



(花了那么多时间,却连一把剑都做不出来啊……)



等到那只大蛇当前,可没有闲工夫慢慢尝试词语转换。光是进行冥想也会瞬间变成饵食吧。那么,自己在战场上……能做什么?



——猛地回过神来,应当走在前方的翠已经不见了。他左顾右盼,接着回头一看,发现她停在后面约两公尺外的地方。



「怎么了?」



「……祖父大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莫名认真,询问却语带含糊。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感觉带着不安。



「上了一堂言灵的讲座而已,不过理解了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啦。」



「只有这样?」



翠锲而不舍地追问。她可能是在担心自己吧,但该操心的反倒是孝巳才是。



她的左手还没有完全复原。这也没办法,毕竟骨折不可能光三天就可以大幅好转。经验上,孝巳也知道能够用灵力抑制疼痛,但要和平时一样战斗果然是不太行吧。



「你的手还好吧?」



有些担忧地一问,翠拨了下肩头的头发,似乎在嘲笑这个问题的愚昧。水亮宛如绢丝的长发在空中波动。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物,我可是鴫原家第三十七代当家,鴫原翠呢。」



她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宣言。身上的衬衫感觉都快要被撑破了。



(那个……看起来很重的样子呐……)



孝巳忍下有些不视场合的感想,与翠并肩踏出脚步。



一像这样一起步行,暑假时的景象就浮现脑海。虽然两个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但那个时候几乎都是抱持着必须陪伴她的义务感。而现在,孝巳和翠既是伙伴也是朋友。



要了解一个人,首先就看他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实属真理。能成为肩负重任却不认输地努力不懈的鴫原翠的朋友,这件事本身也是绀野孝巳的骄傲。所以孝巳才要一起前往后山,为了自此之后都能够与她并肩同行。



「下次就像普通的造访那样,好好地招待你吧。」



「这样啊,那我下次也会带伴手礼来。你爸妈和爷爷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如此一提,这次应该也要带点东西才对。秋天的时候也跟她们家借用道场,虽说不是自己提议的但也待了三天之久,下次也不好意思再空手造访呐。



此时,翠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给他们……伴手礼……?」



她不知道为什么动摇了起来。水灵灵的双眼睁得更大,一脸僵硬、眼神放空,接着涨红着脸。



「果然……提到这个……」



她明显地坐立难安,然后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往上直盯着孝巳。她的眼神变得更加认真,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绀野同学,你……是家里的长男吗?」



「嗯?嗯。」



「有弟弟吗?」



「没有。」



「没有吗?那绀野家不就绝后了吗?」



「咦?」



孝巳对她提出的问题一头雾水。



「这样也没关系吗?过来这里不要紧吗?」



「现在在说什么啊?」



「要是不行,拒绝就好了……」



「我的确是被说还不够格所以叫我放弃啦。但是,我也已经下定决心了,可是抱着誓死的觉悟呢。」



「不、不要带着那么壮烈的觉悟过来啊!」



翠的声音带着慌乱,突然用手往孝巳的背上一拍。



「好痛!」



「而且也进展太快了吧!这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才行吧!」



「是你跳得太快了吧!为什么突然打我啊!」



翠不理会孝巳的抗议,迳自飞也似的往前逃离走廊。孝巳一点也不了解是什么让她情绪如此激动,姑且也只能先追在她后头。



「总之现在以朽绳为优先!要是不想想办法,连红白都不能好好看了呢!」



这么说来明天就是除夕了,没想到都年底了还在为灵体奔忙呐。话说回来,不是打一开始就在说朽绳的事吗……



「对了,我具体上要做些什么才好啊?还是《喝破》和《言灵球》吗?」



「不。琉璃也说了吧,你现在的灵能力对朽绳起不了半点作用。」



「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我想拜托你的只有一件事,帮我加油。」



「加、加油?」



「像在公园和道场时鼓励我的那样替我加油打气。不过当然是以你的人身安全为优先。」



太令人沮丧了,结果孝巳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啊。她的「助我一臂之力」是为了这个才说的吗?



「我先声明,光是这样可就已经十分冒险了喔。」



湛绿的眼眸正面瞅着孝巳不放。看来她这句话相当认真。



「……这样你就能够努力了吗?」



「嗯。」



「我知道了,那我会全力替你打气的。」



尽管有点落寞,但孝巳也了解自己的功夫还不到家。若是声援就能让翠打起精神,他会一直鼓励她直到喉咙沙哑为止。



一看见孝巳点头,翠开心地漾起了笑容。她的笑脸就如同绽放的花朵般可爱动人,可是她一下子就回到原本严肃的表情,语调一转:



「然后呢,绀野同学。」



「嗯?」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3



与在大厅等着的琉璃等人会合后,终于准备出征前往后山。



一踏入庭院,分明才刚过中午,周遭却格外昏暗。厚厚的一层乌云盖过天空,



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虽没有起风,但气温却低得冻人。



「翠,加油喔。」



「你一定没问题的。」



「是,那么我出发了。」



之臣和小百合在玄关送行。十几分钟后,五人踏入了山中。



琉璃、翠和柘榴走在前方,孝巳稍微落后地钻着急陡坡的兽径。在不停咬耳根的三名女性身后追着的孝巳,结果变成和月长并肩同行。



「绀野,你每天在学校里都和那三个人一起吗?」



「呃,对啊。」



「哼,还真是辛苦。我连三天都忍受不了。」



对讨厌玩笑话的月长而言,『搞笑研究社』确实是犹如地狱一般吧。虽说如此,他看起来却在吐槽这方面十分胸有成竹……他可能和孝巳一样,一点都不想拥有这种技能吧。



数公尺前,翠被两位友人夹在中间开心地笑着。她频频转向两人,同时颤着双肩小声地窃笑。放松心情是很好,但怎么感觉好像要去野餐一样。



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看的月长微微放慢脚步,似乎刻意要与前方三人拉开距离。



「……直到现在,我依然反对御前担任统帅。这个想法丝毫没有改变。」



他突然旧事重提地如是低语,孝巳听了不禁皱眉。



击退双亲并夺回禽踊和牙穿,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尽管如此,他还是有所不满吗?



「为什么?鴫原的实力应该已经相当清楚才对,月长先生你也说姑且算是合格……」



「实力并不是重点。我和其他反对派一样,不打算对此评论。更何况我对御前成为统帅这件事本身并不抱持反对意见。」



「为、为什么呢?」



月长往自己斜眼一瞥,无情地说:「我没有必要跟你说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要吊胃口吗?正当孝巳这么想时,他还是开口娓娓道来了。果然是个老实的人呐。



「我只是认为还太早了。」



「太早了?」



「领导组织的人确实需要有相当的实力,但不是只要有实力就行。」



望着身影已经变小的翠等人,月长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以前——更常带着笑容。」



「咦……」



「现在的御前已经没有以往的从容,太过逞强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一名才十六岁的少女,不应当受限于上百个机关算尽的灵导家派。如此简单的道理,竟然连兵卫大人也无法理解。」



翠的确总是一脸严肃地摆着架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紧绷气场让学校里的人都不敢接近。



说不定,从翠小时候就认识她的月长正是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看穿翠所展现出的威严只不过是在逞强而已。



「灵导的本质在于了解人心。连自己都无法随心所欲的人,怎么有办法拯救他人的灵魂。」



不成熟,月长如此评价才能可比琉璃的翠。



尽管有实力,翠依然还不是统帅的料。她的人格还没成长到足以担任此职。月长的这番言论——说不定正是如此。



所以翠才会被像濑户川圭太那种普通人逮到空档、知道敌手是父母而大意导致失败、由于和挚友重修旧好而乐得快飞上天。



「御前还处在人格成长的时期。如果有时间为组织奉献,还不如和朋友尽情玩乐,让这也成为帮助她成长的基石。之后再担任统帅也不迟。」



月长不经意地转向自己,那张脸意外地浮现至今没有看过的温柔微笑。



「不过,她似乎相当享受校园生活,看起来也少了几分逞强。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应该是和有动琉璃和好吧。」



……这个人该不会正是因为如此,才劝翠去读青鵺高中吧?



若是待在同一所学校,就无法断绝与琉璃的接触,可能就会有机会和好;他会是这么想吗?明明自己对琉璃可说是望而生厌……他在这方面也是屏除个人私情,主张对翠而言最佳的选择吧。



「原以为要花上不少时间,没想到入学几个月内就和解了。这点倒是得感谢你才行。」



「月长先生……」



「除了道谢之外,虽然麻烦,不过还是想请你再多照顾她一段时间。」



老实说,孝巳相当意外。唯一秉持「应该让翠顺着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这种放任主义的人,不是之臣、小百合或兵卫,而是这名鸠森月长。



不过孝巳个人十分赞同他的意见。尽管能够理解家人的期待,但还是希望能给她一点变回普通女生的时间。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月长先生算是鴫原的右手了。」



「哼,御前的右手交给你们就好,我只要负责扮黑脸就够了。毕竟鴫原家每个人都太宠她了。」



「月长先生感觉也相当宠……」



「闲话就说到这里。」



月长转眼间又板起脸,加快慢下的脚步。



之后过了约二十分钟,五人抵达昨天那片平地。



由于周围的杂木林都被折倒,感觉比以前还要宽广。地面到处都有不自然的凹洞,几颗散在四周的岩石碎裂……恐怕是琉璃战斗留下的痕迹吧。



似乎带毒的瘴气残余依然浓厚地停滞在附近,能够感觉到——朽绳就在不远处。



「那么,出现的会是鬼还是蛇……」



孝巳呢喃着。琉璃边做伸展运动,边回答:「都是喔。」



瞬间,宛若地震的轰隆作响晃动着整座山。



「!」



远远的前方传来树木被纷纷折断的声音。如波涛般席卷而来的混浊灵气一下子污染了空气。



(要来了……!)



体内集聚的灵力从边缘开始消散。黏糊的瘴气紧贴着全身,让人喘不过气。孝巳拚命赶走脑中喊着「快逃啊」的自己,咬紧牙关,往肚脐附近使力。



……不久后,树林中出现了闪着光芒的红色眼珠。来了。



(别怕!又不是第一次!)



袭来的灵压确实相当凶恶,却并不像上次那样险些失去意识。这可能要归功于孝巳本身的决心或适应力,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它、它的头……?」



从林间现身的朽绳——只有一颗头而已。



左边的头像被扭下般消失无踪,分歧出的脖子长度只剩下一半。失去头部的蛇身一边扫开树木,一边在地面像蚯蚓一样地蠕动。



「昨天我让六黑儿打飞了。左边的是巨人。」



「什么……」



看着若无其事地说着的娇小黑拍子,孝巳倒抽了一大口气。虽然不知道「巨人」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了。



「是、是你做的?」



「没错,用六黑儿的呕吐波喔。」



琉璃和头上的河童发夹一起点头,一股恐惧不禁打从心底油然而生。



旁边同时传来柘榴和月长的呢喃:「『凶姬』,实在可怕……」



「可是,因为威力无法控制,所以发射过后,有一阵子没办法使用。很可惜,不能用在这场战斗呐。」



「不能用?六黑的波动炮吗?」



「嗯。而且我的力气在昨天那一战大肆喷放呢,虽然休息一晚后稍微恢复一些,但老实说还是干枯状态。」



如果她所说属实,今天的她可是与孝巳并驾齐驱地算在战力之外。称得上是最终指望的这家伙竟然!



「那么不是应该至少再等上一天吗!?不用特地选在今天也——」



「这可不行。」



反驳孝巳的抗议的是翠。她解开左手的绷带,同时盯着朽绳,意志更加坚定。



「我已经事先从琉璃那里得知朽绳只剩下一颗头了,所以才选在今天。」



「但是,有动现在这个样子……」



「朽绳现身的速度远超于我们的预测,如果等到明天,它的头说不定就恢复原状了。机会只有今天。」



的确,那种大得夸张的头,一颗和两颗可是天壤之别。若是需要从零开始,那么确实不该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也说不定……



「就是这样。怎么了,又不是不能叫六黑儿出来,如果只有几分钟的话,还是可以小小跟它较劲一下。」



如是说着的同时,她小巧的手早早摘下头上的发夹。



「朽绳的灵导——」



「就在这里让它画下句点。」



琉璃和翠像是事先约好一样,一同气势高昂地喊着。



4



依然健在的右边蛇首,如欲突破天际般地拉起身子。



耸立的白色巨塔顶端那令人不适的红眼俯视着地面上的五人。光是在嘴边伸进伸出的裂舌就已经和蟒蛇一样大。



翠抬头望着朽绳,并对随侍在身旁的双马尾少女开口:



「柘榴。」



「是。」



「你绕到后面切断尾巴。以它的重量,这样应该足以让它失去平衡才对。」



「遵命。」



柘榴接收指令后一声不响地往前踏了一步,接着将戴着红色无指手套的手伸到眼前,啪地打了声响指。这是她正在呼叫所驾驭的生灵的暗号。



随着声响,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她的身边。那是位比例宛如电影演员般纤长,长相中性俊秀的高挑青年。



「!」



孝巳对出现在眼前的生邪魔有印象——对孝巳而言,他是名想忘也忘不掉的男人。



「三冢……昂大……!」



过去被柘榴夺走三冢家当家之位,尔后坠入魔道的天才灵导师。是为了成为咒杀师而滥用生者的灵魂,最后败在妹妹手下的兄长。同时也是个全心全意爱着琉璃的孤寂青年。



孝巳在一旁说不出半句话,柘榴故我地以指尖小小地结了个印。



眼神如能面般空洞的昂大转眼间被红色的光漩包围。宛若蚕茧般包覆全身的漩涡消退后,他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柘榴手中的一把既长又大的刀。是她的灵能力——【甲灵之仪】。



那把灵刀约与柘榴同高,灿烂耀眼得宛如艺术品。刀身发出鲜明的深红色光芒。严格来讲不算是刀,应该是西式的双刃长剑。



孝巳目不转睛地盯住闪耀着大红色的宝剑,并对前方柘榴的背影提出疑问。



「三冢,你要用那把剑……使用昂大的灵魂吗?」



「是的,我现在持有的生邪魔只有哥哥一个而已。」



「可是——」



孝巳知道柘榴对昂大抱持着强烈的思慕之情。前几天,琉璃在车站票口提到昂大的名字时,她也是一脸忧郁地垂着眼。她的心里应该对把哥哥当作自己的武器这件事感到万分不愿才是。



柘榴像是要斩断孝巳的担忧似的一扭手中的长剑,剑身闪烁着反光.,接着劈开弥漫的瘴气,她身边的骇人黑雾微微散去。



「正如绀野大人所知,哥哥被抽去魂魄,现在正陷入永无止境的昏睡状态。」



孝巳当然已有听闻。这是组织对无法受到法律制裁的昂大所判定的惩处。所以他现在是以生邪魔的型态现身。



「我还没有放弃。我要用这把剑、用哥哥的灵魂讨伐恶灵,保护人们……这是我认为能够洗涤三冢昂大罪孽的唯一方法。」



柘榴毅然决然地述明。握着剑柄的皮手套发出啾的一声摩擦声。



「那么我就暂时先失陪了。翠大人,祝您旗开得胜。」



她如是告知后开始行动。朽绳自始至尾都没有看向她,她便跃身钻进附近的杂木林中、



「——我们出发吧,哥哥。」



临去前,孝巳耳边传来她的呢喃。



尽管自己看似毫无悬念地把女儿她们送出门,但鴫原之臣其实相当迷惘。



他双手抱胸地走来走去,一回到原点就往挂钟望去。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大概三十分钟。



(那些孩子能够战胜吗……)



女儿身为灵导师的实力他是知道的,琉璃、月长、柘榴也都是能以一挡百的强者。但对手可是朽绳啊,号称最强的鬼,是传说中的兽灵呐。



相较于焦急地在旁绕着圈子的之臣,兵卫则是在矮桌边悠悠地喝着茶。隔壁小百合咬着煎饼的模样也一起映入眼帘,他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远方忽然响起不甚吉利的地鸣声。没隔多久,震动传到了屋内,大厅的窗户咿呀作响。不会错,震央绝对出于后山。



「好像开始了呢。」



半点紧张感都没有的妻子一说,之臣不知不觉间已经转身踏出脚步。



果然没办法气定神闲地等着啊。虽然已经退休许久,但自己多少应该能帮上忙吧。不能只让孩子们去收拾那头恶鬼……



「不需出手。」



兵卫的声音像是要扼杀之臣的决心般地自身后发出。



「可是,爸爸——」



「那组合要是敌不过它,灵导界的未来也是一片灰暗了罢。」



「如果那些孩子们出了什么意外,灵导界的未来才——」



「好了,过度保护也该有点限度。老夫正是认为时机已到,才会唤醒朽绳。他们要有什么事也得先过我这关。」



兵卫将茶杯放在桌上,直盯着之臣看。



「之臣,你知道老夫为何如此早让翠担任当家么?」



「……因为翠的才能远超于我吧。」



虽然身为爸爸显得有些不中用,但之臣相当单纯地为此感到高兴。不过,关于女儿担任当家,他和月长一样自始至尾都非常反对。



翠还是个孩子,要继承家业还嫌太早了……兵卫一点也没有考虑他的反对意见。若要说自己真的是个不中用的爸爸,也是对于那时无法贯彻自己的意见感到窝囊。



「岂止是你,翠的才能恐怕寻遍鴫原家的悠久历史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足以相提并论。由强者来治理一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太过年轻、还不够格……翠的才能之高,这些理由根本不值一提。」



「说、说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你并不知道那个的真本事。」



「翠的……真本事?」



「如果用上那个还是无法战胜,届时老夫就献身制伏它。即使今日战败……不久后的将来,翠一定会打败朽绳。」



兵卫最后咧嘴露出狡诈的笑容,并从怀里拿出香烟与火柴。



「那条蛇——也差不多想要到冥界了罢。」



正当他含着香烟准备点燃时,小百合抢先一步把香烟抢了下来。



「爸爸,不是说好只在自己房间抽吗?」



「你要让我千里迢迢走回房间去么?只抽一根不要紧罢。」



「不~行。要不然就把手折断喔?」



老人满布脸上的皱纹又变得更深了。



柘榴离去的同时,朽绳开始有了动作。



右边的头大幅一扫,把附近的大树连根挥起。有电线杆两倍粗的树干犹如狂风中的暴雨般向孝巳他们袭来。



「六黑儿。」



早已完全现形的巨大骨骸上前,用已成黑骨的四只手臂将大树击落。完美地将其全数挡下的幽鬼合体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威风凛凛,一点也不像处于干枯状态。



将和服裤裙的裤脚绑在脚踩上的黑拍子,以低沉的嗓音问翠:



「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只能撑几分钟而已。翠,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受到月长庇护的长发灵导师简短地回答:「给我十分钟。」



「太久了,五分钟解决。」



琉璃用力地摇摇头。一旁的孝巳并不知道她们所说的时间究竟为何。



「那给我八分钟。」



「六分钟。」



「七分钟。」



「……好吧,就七分钟。」



结束了神秘的交涉后,琉璃拍拍自己的双颊,鼓起干劲。



另一方面,翠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还闭上了双眼。甚至没有呼叫出禽踊和牙穿,只是毫无防备地在月长身后专心冥想。



(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困惑的孝巳俨然就是个局外人,而琉璃此时将下巴一抬,对六黑示意。蛇首正要袭击嘴里忿忿地呻吟、双眼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巨大骨骸。



「月仔,翠就拜托你了。」



头发倒竖的琉璃守望着交战中的六黑与朽绳,对月长如是说道。



「不用你说。」月长颔首回应,并弹了一下镜框边缘。



「鳞讶——过来。」



随着一声呼喊,全身被紫色鳞片包覆的巨大鲤鱼从地底窜出。



在现身的同时,充满光泽的肥厚巨驱一翻,看不见的弯曲尾鳍将从旁滚来的大岩石给打得粉碎。是已经失去头部的巨蛇左脖扫来的岩石。



「绀野,你就待在后面。」



他听从月长的指示,连忙移动到翠所在的后方。



鳞讶以三人为中心划圆游动,以身挡下不停飞来的岩石。孝巳忍不住为那与巨大身躯一点也不搭的灵敏反应和行动发出赞叹。



「我的鳞讶是以防御见长的兽灵,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可是,为什么叫得出来?地上半滴水都没有……」



鳞讶上次是从遥远的奥池中现身。于是孝巳推测,若要唤出鱼的灵体就必须在有水的地方才行。



「那只是一场表演而已,鳞讶本来就不需要水。」



「表、表演?」



「那场表演不是让你明显动摇了吗?俗话说恐惧会扰乱人的心智,当时失去平常心的你应该没办法好好精炼灵力才是。」



确实,孝巳那个时候从鳞讶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更甚于禽踊及牙穿。



其因正是战栗与不安。首次面对的敌手使用了未知的登场手法,使他心生畏惧,掉入了以牵制为目的的月长的陷阱中。



「只要我喊出『过来』,不管是哪里,鳞讶都会现身。」



「原来是这样啊……」



「我先声明,『过来(Koi)』和『鲤鱼(Koi)』的谐音不是我特地设计的。我可不喜欢玩笑话。」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力提这个。」



「一定程度的放松对战斗来说不可或缺。要是被敌方的灵能力震慑,连灵力都精炼不了,不论到何时都是个半吊子呐。」



「……真是受教了。」



这个人大概也是经历过无数场面的灵导师吧。竟然连对孝巳都在讲述战斗的应有心态,实在是个老实得一板一眼的男人啊。



——视线一转,六黑和朽绳依然在进行激烈的攻防战。黑白两个巨驱不断交错,每当互相碰撞空气就随之撼动。两者间的战争不容肉身的人类介入,俨然就是怪物之间的单挑厮杀。



翠仍然处于伫立不动的冥想状态,也没有参与刚刚孝巳与月长间的对话。



「翠~果然还是改成五分钟可以吗?」



前方的琉璃对她说出这种丧气话,但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5



此时,和孝巳等人一样,柘榴也正陷入苦战。



大蛇的尾巴狂暴地在四面八方蠢动,破坏所有挡在路径上的树木。那几近于蹂躏的模样就如同失控的火车一样。



(明明就不是生邪魔,但竟然连尾部都能够实体化。)



肉眼能见的极粗钢鞭横扫树林,敲打着地面。柘榴抓紧空档接近,不停挥舞手中的刀。



以毫厘之差闪开对方的反击,拉开距离并再度紧追在后,用刀砍着同样的地方。不深入追击,只是淡然且耐心地持续进行相同的作业——这正是她的任务。



两手已经麻痹,目前砍下的斩击随便数也超过三十下。使用哥哥的魂魄却还是如此难对付……传说中的兽灵身上的蛇鳞坚硬得远超出想像。



(不过,另外那边应该更难缠才是。)



没时间拖拖拉拉了,得尽快想办法把它的尾巴砍下才行;些微的一丁点也好,这样多少能够对战局有些帮助。



「可恶……给我安分点儿!」



柘榴对暴动得毫不嫌累的尾巴动怒,不小心说出了关西腔。尽管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还是感到太过大意地掩住嘴。



……打从小时候开始,严格又顽固的父亲就不许柘榴与昂大讲关西话。因此,平时总是讲着普通话的柘榴即使是在家乡当地,也时常被询问「你是从哪里搬来的呢?」虽然说话习惯已经定型,但只要像刚刚那样,大意就会不小心说溜嘴。骨子里果然还是个关西人呢。



(如果我用关西腔和哥哥说话,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希望能以真实的自己面对哥哥,只有一次也好。想让昂大听到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关西话。



……不对,不需要懊悔。这应该还有可能实现才是。为此,自己一定得完成翠交代下来的这份工作。



尾巴出其不易地高高举起、弯扭,随着一声吼叫从头上落下。柘榴停下脚步,以迎击替代逃离。



「——哥哥,琉璃大人正遇到危险了。」



如此低语的瞬间,刀身的光芒闪得更加耀眼。她紧接着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长剑由下往上一挥,握住剑柄的双手传来扎实的手感。



被切断的白皙蛇尾在昏暗的黑暗中飞扬。



约五公尺长的尾巴落在地上扭曲爬动了一阵,不出许久便如蒸发般地消失——终于告一段落了。



「接着就把目标放在中段吧。」



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在黑暗中奔跑着,继续执行任务。



听见琉璃的名字后更显锋利……柘榴觉得这样的哥哥实在有点势利。



之后又过了几分钟,翠的冥想还是没有结束。



最前线是六黑做为朽绳的对手,不停挥着骨臂。平时看起来气势凌人的庞大身躯,在大蛇的面前也显得娇小。



(现在这个状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