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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讨伐怪物(2 / 2)




鳞讶在排成纵向三列的月长、翠和孝巳周边转来转去。巨大鲤鱼偶尔扭着身躯,将飞来的大树或岩石滴水不漏地挡下。



但是,在鳞讶展现出铜墙铁壁的防御时,月长的脸上也显露出疲态。双肩上下起伏着大口喘气,脱下外套后露出的衬衫也因汗水而紧贴他的后背。



……连孝巳都能轻易看出,目前这相互制衡的状态持续不了太久。相较于体力不断消耗的己方,朽绳还是依然来势汹汹。



琉璃和月长都耗尽气力的话,一伙人就束手无策了吧。而这个情景已经近在眼前。



「有动!还好吗!」



孝巳问候琉璃,在战争前线的她则是软弱无力地抬起一只手示意。



「柘榴大概把尾巴砍掉了,应该可以再撑一下……」



她的声音从容尽失,孝巳没有看过她被逼到如此绝境。



是为了逝去的父亲、挚友,还是她自己的自尊……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琉璃也拚上老命地奋斗。



「绀野同学,把琉璃带回来吧。」



眼前的翠依然背对着自己如是说。



「如果一直放她在那里,那孩子会战斗到倒下为止的。在这之前把她带回来。」



「我、我知道了。」



要是有现在的自己能做的事,不管是什么孝巳都会去执行。



他谨慎地盯着朽绳的一举一动,并下定决心往琉璃的方向奔去。



红色的眼眸虽往自己瞥了一眼,但大蛇仍然将攻击的目标锁定在六黑身上。应该是把孝巳认定为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吧,正合他意。



「有动!」



跑上前,她已经是连站立都耗尽全力的状态了。孝巳从后方一扶住她摇摇晃晃的双肩,她就顺势倒进了他的怀中。双臂里娇小的身躯,果真轻得异常。



「已经够了,我们回去鳞讶那里!」



「我看到一片花田了……」



「不要过去啊!」



他轻轻地拍打琉璃的脸颊,试图把她从弥留中唤回。柔嫩的脸颊随之弹动。



「上一次弄得这么累……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不就是昨天吗?」



敢不怕死地连续两天和朽绳搏斗的人,大概也只有这家伙了吧。这次倒是想要好好夸奖她。



「休息吧。你做得很好,光是扭掉它一个头就已经很厉害了。」



「就算捧我,我也不会再给你看我的裸体喔。」



「我才不想看咧,我才没有年纪轻轻就要携家带眷的打算。」



既然还能开玩笑想必是没事了吧。孝巳如是心想并往前一看,巨大骨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如轻烟般地消失了。



失去敌手的朽绳接着将目标转移到孝巳身上。它像是在拉弓一样,把巨大的蛇首往后一拉。惨了,要是继续待在这里……!



「要跑了喔!」



孝巳脸色大变地大喊一声,琉璃便对他伸出双手。



「绀野同学。」



「公主抱是吧!我知道!」



就在他粗鲁地抱起琉璃跑起来的同时,身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回头,前一秒所处的地面已经被咬出一个大洞。如果慢了一步的话……光是想像就令他冷汗直流。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与往自己看来、宛如鬼灯的红眼对上。孝巳朝着那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珠,半自暴自弃地一口气呼出所有肺中的灵力。



「喂————!!」



刺耳的吼声-出,朽绳的动作也突然停止。《喝破》成功了吗?



「太好了,成功了!」



他兴奋地叫出来,但臂弯中的黑拍子却摇摇头。



「不是,是后面的柘榴又砍断它的身体了。和你的《澳炮喝破》没有关系。」



「你偶尔也顾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孝巳呐喊着心中的不满,好不容易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鳞讶所守护的安全区域。



先锋六黑消失的现在,他们一伙人的生命之绳就只剩下鳞讶的防御而已。



琉璃无法再战,翠则是一直不停地冥想,孝巳无能为力……目前只能将战局托付给月长了。



「现在才是关键呐。」



月长抬头望着高高举起的白色蛇首,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深呼吸一口后,大声地对自己的守护灵说:



「鳞讶,全放!」



鳞讶呼应着这声叫唤,身上起了变化。



它的全身随着强烈的光芒膨胀,一对鱼须变成了两对,竖往天际。胸鳍宛如机翼般地伸长,变成像飞机一样的型态。



「鳞、鳞讶……」



孝巳相当讶异,但随后又被更大的惊愕所冲击。



周围的地面突然裂开,从裂缝中喷出了水柱。



「哇!」



水流的冲击力强如倒着流的瀑布,并像划分地盘似的将孝巳等人身边半径三公尺的空间包围,俨然成了一道水壁。



不久,瀑布外侧响起「嘶轰!」的撞击声。那震入骨髓的冲击,不会错,是朽绳的撞击。



即使是那超重量的蛇首以头槌攻击,水壁依然不为所动。当其受到撞击而飞溅的水花仿佛骤雨般从头上淋下时,瘫在地上的琉璃跳了起来,「呀!」的一声发出哀鸣:



「很冷耶月仔!可以用热水吗!」



「别说傻话了!」



月长喝退黑拍子,往身后的翠瞄了一眼。从他下巴一滴滴落下的水珠恐怕不是淋下的水,而是他本身流出的汗珠吧。



「御前,这个状态无法维持太久。」



翠简短地回答一句「我知道」,声音带着些微焦虑。



尽管一身湿,她依然致力于集中精神。孝巳一边盯着翠,一边以长袖擦着脸,偷偷询问身旁的琉璃:



「鴫原打算要做什么啊?」



「一击必杀的最终奥义,她正在为此做准备呢。」



「最、最终奥义?」



「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是非常强力的招式,但就和你看到的一样,需要一些时间发动。」



「比六黑的波动炮还要厉害吗?」



「希望如此呢。要是花了这么多功夫,结果却是小家子气的伎俩,我就要拔除她副社长的职位。」



在他们闲话着的同时,冲击也撼动了瀑布好几次,还一度突破水墙,看见了大蛇的鼻头。



防壁正被慢慢突破。月长说的没错,被攻陷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难道真的没有吗?我能做的事……!)



透过厚厚的水柱,能够看见前方朽绳的蠢动巨影。



当孝巳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用力撞上旁边的墙壁。



「怎、怎么了?」



他惊讶地一看,那里也出现了蛇首的影子。他一瞬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旋即意会过来后不禁背脊发寒。



另一颗头——再生了!



「唉呀呀,太糟糕了。巨人恢复原状了啊。」



琉璃搔着头说,月长听闻则是心慌意乱。



「别、别说笑了!怎么可能!不可能再生得如此快才对啊!」



「现身的速度也有点异常呢。真是的,累积了多少负面意念才会变成如此夸张的鬼呀……这大概也超出老爷子的预料吧。」



「可恶,该拿这种怪物怎么办……!」



仔细一看,飘浮在月长前方的鳞讶所发出的光开始减弱,身体渐渐缩小,动作也停了下来。



孝巳听说守护灵要维持在全放状态,需要相当大的体力和精神力。月长也已经到了极限吧。



「御前,非常对不起。我尽力再挡下一次、不,两次,但如果——」



月长刻意不继续说下去,应该是不想扰乱翠集中精神吧。



但是,从他的口气就听得出来。若届时还是来不及,月长就会牺牲自己来争取时间;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换片刻几秒。



不知不觉间,翠的双手紧紧地握拳。



接受伙伴们的拚死支援,自己却还无法发动灵能力;她明显地为自己的不中用感到生气。既然要花上这么久的时间,对翠而言可能也是失算了吧。



(我在做什么……?)



身体正颤抖着。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因为目前面临进退维谷的绝境。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过来的?是为了像这样躲在后面吗?为了在旁边观战吗?不对。孝巳是为了成为鴫原翠的力量,为了声援她才过来这里才是。



受到朽绳从两处接连不断袭来的攻势,喷水水柱终于停了下来。出现在敞开的视野前方与旁边的是……白色的幽鬼。



鳞讶朝着前面的蛇首展开攻击,做出最后的挣扎。



几乎与此同一时间——孝巳纵身一跃,跳像另外一个蛇首。



「绀、绀野同学!快回来!」



「唔!鳞讶!」



银框眼镜的灵导师下达保护孝巳的指令,但孝巳马上大声疾呼:



「不用了月长先生!你该保护的不是我!」



孝巳留下这句话后,为了引开重生的左头部的注意,在平地上狂奔了起来。



6



奔驰的孝巳身后不远,旋风产生的气压炸裂。他能感受到其冲击产生真空,划开了背后的大衣。



欲一口吞下猎物却失败的左边蛇首再度追上。蛇头迅如新干线般一下子迫近,冲上来打算直接压死他。



「呜啊!」



孝巳凝聚所剩的灵力,往旁边一跳,力量过大使他不停翻滚。当他浑身沾满杂草与泥土,好不容易站起身时——巨大的口腔近在眼前。



「……!」



临死的念头贯穿全身,这感觉和以前被卸货车撞到时一模一样。



「可恶!」



他一回神,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把握在手中的杂草扔向朽绳……此举乍看之下只是无谓的抵抗,但却救了孝巳一命。



原以为应该无力地扬在空中的草变成大把的长枪,往朽绳大开的嘴内飞去。吃了一记突袭的蛇首停下攻势,扭着身体。



(成、成功了?)



他重新展开逃亡,并对【言换之仪】奇迹般的成功感到疑惑。



——放开草的瞬间,猛然浮现在孝巳脑海的竟然是枪。



将草(sou)换成枪(sou),这是刚从兵卫那里得知,实用上可说是相当运气的【言换】。没想到竟然在实战里运用成功……!



(好,再一次!)



这样就有办法了,也能够成为大家的战力。内心的欣喜让他鼓起了勇气和干劲,但是——



……之后,孝巳边逃边试了好几次,【言换】却没有再成功过。不管是把泥土(tsuchi)联想成铁锤(tsuchi),还是将叶子(ha)和刀刃(ha),岩石(gan)与手枪(gan)转换,全都一无所获。



(是新手运啊……)



刚刚和第一次投出《言灵球》时一样,单纯只是偶然而已吧。虽然很可惜,但这就是孝巳的极限了。他的言灵使才能并没有因为适逢紧急状况而大放异彩,他没有那样让人跌破眼镜的特质与主角光环。



结果现在孝巳所能做的还是只有《喝破》和《言灵球》,他也知道这两招对朽绳起不了作用。既然如此……



他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往伙伴的身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将灵力聚集在右肩。



(无论如何,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个。)



声援翠、为她打气、使尽全力鼓励她。这就是孝巳的使命。而幸运的是——孝巳拥有可以确实传达这份心意的手段。



《言灵球》对朽绳没有用的话,就用在能够作用的对象身上就好了。对方不一定要是敌人。兵卫也说过,发想力才是言灵使的精华所在。



(鴫原,我就依照约定替你加油了喔。)



他将全身的意识都往急遽开始发热的右手集中,同时开始回忆。围绕在鴫原翠身边的人们曾对她说过的话语、表达过的想法。



——我并不认为我家女儿不适合担任鴫原当家。



——我觉得翠做得很棒呢,可是我自豪的女儿唷。



一开始进入耳中的是之臣与小百合的声音。



两位溺爱独生女,显得有点盲目的父母。当翠为了反对派烦恼时……他们一定拚命地在想能为她做什么吧。



——翠啊,送朽绳回冥界去罢。



——把你拥有的力量全数用上罢。



接着听见的是兵卫的声音。



老人抚摸着翠的头,看起来就是位四处可见的平凡老爷爷。尽管赋予翠的试炼似乎有点太过严苛,但他毫无疑问地,也对孙女抱持着深厚的情感。



——我是以三冢柘榴个人的名义前来。



——翠大人,祝您旗开得胜。



然后是柘榴的声音。



她现在已经成为翠重要的伙伴,所以才会舍弃与家人相处的时间,特地跑来与传说中的兽灵一战。并不是因为身为灵导师,而是因为她是翠的朋友。



——我必须得保护御前才行。



紧接下来是月长的声音。



——和朋友尽情玩乐,让这也成为成长的基石。



——我只要负责扮黑脸就够了。



原本以为窝里反的臭脸银框眼镜货真价实地是翠的左右手。两人之间一定不仅是主从关系而已。对翠来说,月长虽然唠叨,但应该近似于不时担心自己的哥哥吧。



(好,再来就是……)



距离翠等人大概剩下十公尺左右时,孝巳扬起沙尘,紧急停下脚步。



他知道停下来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可是他想要好好集中精神。该注入的意念还剩下两个,琉璃和孝巳两人的心意。



首先是琉璃。她说过的话中,脑中较有印象的是……



——Switch on!Switch on!



(不是这个!)



他连忙重新聚精会神。看来自己也相当慌张呐。



琉璃说过的话,对了,她对叛徒所说的那句简单的话。



——我可是……翠的挚友。



这样《言灵球》就快大功告成了。已经能感觉到掌心中有一颗圆球。



最后一道手续,就是注入自己心里的所有意念。朋友·绀野孝巳的想法。



「一球入魂!加油啊鴫原!」



他将手高举过顶,对着翠投出《言灵球》。



炙热燃烧的光球,拖着一道长长的尾巴往翠直线前进。



孝巳没有目睹球飞行的全程。他几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扑。下一秒,朽绳巨大的上颚用力地以牙齿刺入地面。



好险,就差一点而已——正当他这么想的瞬间。



因冲击引起的真空之刃,在孝巳的右脸由上往下划了一道。



「呜啊!」



受到风暴影响而在空中翻滚一圈的孝巳落下,直接以背部撞击地面。尽管他立刻采取防备姿势,实际效用却是微乎其微。呼吸瞬间停下,脑袋因为震荡而意识模糊。



「唔……」



往还以为会整片消失的右脸一摸,幸亏还好端端的没事。



鲜血从紧压的掌心一路流到手肘,那剧痛疼得像是被熨斗直接压上来一样。他下定决心张开右眼,在模糊视野内的是被血染红的手掌……看来眼球似乎是逃过一劫了。



不过,孝巳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



蛇首已经在眼前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的黑洞所冒出的瘴气将体内仅剩的残余灵力侵蚀殆尽。他连手脚都不听使唤,想站也站不起来。



万事休矣。正当他做好觉悟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击在朽绳的脸上。



那是宛如铁柱的黑骨手臂。只显现一只手臂的六黑像是金刚飞拳(注27)一样地飞来,往朽绳脸上一揍。



「绀野同学!」



琉璃趁着朽绳为之畏惧时,摇摇晃晃地赶了过来。



「绀野同学!伤口怎样!?」



「你这笨蛋!蠢笨呆!我要把你的坐垫全部没收!」



注27 无敌铁金刚的招式。前臂会如火箭般射出攻击敌人。



「啊啊……我没事,多亏有你。」



她十分激动地用力拍了孝巳的头好几下,似乎是让她担心了。



「你死掉的话,身为搭档的我该怎么办!还有我的最新型手机又该如何是好!」



「怎么是这个啦……」



孝巳不悦地吐槽后,忽然想起了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况。



(糟了,朽绳要来了!)



可是,与孝巳的焦急成对比,大蛇的追击迟迟未见。



……往那一看,朽绳不知道为什么把头别向旁边动也不动。在稍远处,另一个蛇首也以同样的动作静止着。



孝巳惊讶地顺着两对直瞅着不放的红眼望去——在视线前方的是被淡淡绿光包围的翠。



「啊……」



闪耀着金色的老鹰和被蓝色火焰缠绕的野狼已经现身于她的两旁。月长与鳞讶像是进行交接似的往后退下。



「放心,你的《言灵球》已经传达给翠了喔。」



琉璃在孝巳的耳边细语。虽然她想撑起孝巳的肩起身,但马上就无力地倒了下来。



「好、好重……」



「不要勉强,明明就是个小矮个。」



他只好改由自己扶起琉璃,并再度眺往翠的方向。



她静静地盯着朽绳,一头长发大幅翻腾着。尽管已经能从随风飘扬的裙摆间窥见白皙的大腿,她依然不为所动,威风凛凛地摆出架势站立着。



(准备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在一阵绿光中,翠抬起了右手。当她以指尖结印完毕时,首先有所动作的是禽踊。



振着黄金臂膀的巨鸟翩翩降落在旁边的火狼背部。下一秒,两匹兽灵形体溶解,并开始合体。



「怎、怎么回事?」



在孝巳、琉璃与月长,还有朽绳的注目下,被旋风与业火缠绕的鸟兽合而为一。不消多久,神秘的转变迎来终幕时——眼前出现一个扭曲的身影。



那是闪耀着金色光芒,又燃烧着熊熊苍炎的巨大怪物。



狼的头部露出长长的犬齿,肩头长出老鹰的一对光翼。混杂着兽毛和羽毛的身体同时被光芒与火焰缠绕。扣住地面的四肢,则是前足是狼,后足为老鹰的勾爪……两匹鸟兽就像在分别强调自己的特征一样,最后形成奇怪的融合体。



孝巳惊讶得都忘记了脸部的疼痛,身边的琉璃双手抱胸,稍稍歪着头。



「那是【负统合之仪】……不对,因为是守护灵,所以算是【正统合】吧?」



「统合……?」



这么说来,和琉璃的《怨团化制作》是同样的东西了。如同幽鬼在「怨念」的意念下化为六黑一样,那两只也藉由「守护」的想法,融合成一只兽灵啊。



但是,翠的行动并没有到此结束。



「月长,鳞讶就先借我了。」



「什么……?」



还没等到月长的回答,翠就再度以指尖在空中画印。



「鳞讶——过来这里。」



兽灵鲤鱼对此做出反应。鳞讶留下自己的主人月长,往在空中扭动的鸟兽接近。当它一靠近,便宛如陷进去似的融入。



怪物的尾巴变成黑色的巨大鲤尾。野狼的脸上伸出一对长须,背部长出锋利的背鳍。那融合了陆海空三种动物的模样,已经完全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兽灵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鵺御前』这名字的由来啊。」



琉璃望着怪物,一脸佩服地自言自语。



当孝巳正想问她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头上突然跳下一个纤瘦的身影,一声不响地在他们面前着陆。



「哇!」



浏海扬起,额头露出了新月型的伤痕。是柘榴。



「三、三冢!?」



「鵺是复数动物所组成的妖怪。在『平家物语』等故事中登场过。」



恭敬地行礼的泪痣少女并没有报告自身的平安,取而代之的,则是这段说明与他手中递给孝巳的手帕。孝巳接受她的好意,拿着手帕压住右眼的伤口。



「鵺……」



「是的。有一说指出那是当代的灵能力者所使役的兽灵合体,也传言说好几位灵导师联手讨伐该兽灵。」



灵导师在那么久以前的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啊。记得鴫原家当家到翠为止已经是第三十七代了,灵导师的历史说不定比这还要久吧。



「……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竟然连我的鳞讶也完全纳入御前的支配下。」



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探头一看,月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旁边了。他僵着满是汗水的脸,望着翠的眼神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寒而栗。



「将三只兽灵做为守护灵驾驭这种事可是从未听说过。实在是让人惊讶的才能啊。」



「让鳞讶也纳入旗下应该是她的灵机一动吧。翠现在又更加进化了,这连老爷子都没预料到吧。」



「琉璃大人的六黑确实是让人大开眼界,没想到竟然还有凌驾其上的灵能力存在……」



孝巳望尘莫及的强者们一同连声惊叹。他当然也知道翠的力量,但没想到她还能够更加突破……



突然,鵺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声波造成宛如鎌鼬的灵气之刃,在正准备动作的朽绳身上刻下无数的伤痕。



翠冷眼看着所有过程,并咚地一下从地面跃起,跳到鵺的背上。



绽放着光芒的双翼随之振翅飞翔。渐渐拉高高度的鵺转眼间就来到了连朽绳也无法触及的高空。



——在昂首所见的暗空中,呈现出如月亮般的耀眼光芒。



站在深绿色满月至高处的美丽少女,映在孝巳眼底俨然就是位辉夜姬。



至此,朽绳已经对地面上的猎物兴致尽失。两个蛇首像在竞赛一样地往上攀升——



这个时候,月亮往大蛇坠下。



载着翠、以螺旋状急速从天而降的绿色炮弹,转瞬间就迎头撞在朽绳身上——引起了一阵大爆炸。



「哇啊!」



强烈的狂风将四人吹得落花流水,地面、树木与天空交错出现在眼前,分不清前后左右地在斜坡上翻滚着。



当孝巳正觉得蛇形的黑影好像闯入视野内,他就失去了意识。



……好不容易醒过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吹到多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孝巳只知道自己呈大字形地躺在腐叶土上。



不,他还知道另一件事。



浓烈又似有剧毒的瘴气消去,清新的空气围绕在身边。身体所感觉到的寒意并非瘴气带来的恶寒,而单纯是冬天高山上的冷空气。



所以,一定不会错。朽绳——已经不在了。



「唔,痛痛痛……」



眼睛睁不太开,似乎因为爆炸的强光吧。两手也动弹不得,身体重得像是要被压扁一样。连脸部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迫着,感觉快要窒息了。



(总之先确认目前的状况……)



他忍着疼痛,勉强睁开被干涸的血黏住的眼皮。结果——



柘榴正压在他的身上。



「!」



她的双腿呈骑马式跨坐,以胸部压在孝巳脸上的姿势卧倒。压迫感的真面目原来是F罩杯的胸部啊!



孝巳拚命地挣扎,柘榴也慢慢动了起来,应该是恢复意识了。



「……哎呀绀野大人。不可以在这种地方………」



「那就快点让开啦!」



他宛如哀号般地吐槽后,柘榴脸颊泛红地说了句「遵命」,但仅微微抬起上半身,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离开自己身上。



「真是非常抱歉,因为现在没有力气……」



相当有质量的果实在鼻尖前晃动着,视线无法移开。



(不、不行,这样下去会连下半身都苏醒啊……!)



孝巳为了逃离胸部,硬是将整个脸往旁边一转,结果——



琉璃的脸部特写就近在眼前。



她枕着孝巳的手臂,用奇怪的眼神直瞪着他瞧,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吹在脸上的呼吸。



「……怎么?接下来打算夺走我的吻吗?」



「别、别说傻话了!」



他慌忙地把脸别向另一边,结果——



另一侧则是月长的脸部特写。



「!」



他也枕着孝巳的手臂,直瞪着他不放。令人悲哀地,又是足以感受到呼吸的极近距离。



「……绀野,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我也没有啊!」



孝巳第一次对月长吐了槽。他的眼镜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失去遮蔽的脸庞长得意外地俊秀。



「到底该拿这状况怎么办啊……」



琉璃与月长躺在双臂,还有柘榴骑在上方的神秘情景。虽然是纠缠在一起飞出去的结果,但这以孝巳为中心相互交缠的姿态,就像长歪的鵺一样。



这个时候,一道平稳的脚步声往自己接近……走过来的正是翠。



「鴫、鴫原,你平安无事啊。」



身体无法动弹,孝巳只能先行搭话。



她以不稳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到身边,没有吐槽孝巳等人的姿势,而是认真地告诉他们。



「朽绳,已经被灵导了。」



「成功封印了吗?」



「没有,它应该已经回去冥界了喔。月长,鳞讶就还给你了。」



翠说毕,往身后一看。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可以在稀疏的树林后方看见刚刚还是战场的平地。不,那已经不能算是平地了,是洼地。



宽广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宛如陨石坑的大洞,如果积水的话就能成为第二个奥池了吧。



「……真是一团乱啊。」



连地形都能改变的荒谬破坏力……就算说是最终奥义也不该如此夸张吧。要是有这种绝招,当初在屋顶上和琉璃决战的时候也使出来不就好了吗?



「如你所见,这需要相当多时间发动。鵺能维持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一分钟而已。」



翠用憔悴的表情说着,脸色看起来格外地差。



「是灌注了全部灵力,只能使出一次的招式……如果没有大家帮忙,我不可能使得出这种——」



她话还没说完就一个踉跄地倒下了。失去意识的她直接瘫倒在孝巳等人上方。



被压在下面的琉璃发出「呜欸」一声像是青蛙被压扁的叫声。同时,翠那对比刚刚更具有质量与弹性的胸部也紧贴在孝巳的脸上。



好软,简直像是刚捣好的麻糬一样。F罩杯和G罩杯的连击……这该不会就是那个『胸部捣年糕』吧。



翠一动也不动。过了不久,熟睡的呼吸声传入耳中。



由于其他三人也都直称「累得动不了」,孝巳只好暂时维持这个状态,并极力不让自己闷死。



7



「绀野同学,你过年通常都是怎么过呢?」



「过年?」



「对,过年。」



「嗯……基本上都是大睡特睡吧。吃个年糕、看看电视,无所事事地窝在家。」



「…………」



「怎、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行呢,你这样真是太没用了。俨然已经迈出人间失格的第一步了呀。」



「有必要说得这么夸张吗?过年不就是这样?」



「一年之计始于元旦喔。」



「这点我是知道啦……」



「一年战争的隼人始于钢坦克。」(注28)



「这我才不知道!」



注28 元旦(Ganun)与钢坦克(Gantank)音近。



「就是因为你都这样浑浑噩噩,所以每年才都过得很辛苦。今年的元旦就照我说的过吧。」



「真麻烦……不过倒是可以听听看你怎么说。」



「首先,要在早上四点十六分起床。」



「太早了啦,而且太琐碎了吧。」



「一分钟后离开棉被,打哈欠三秒。」



「就跟你说太琐碎了!」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走到厕所。限制时间三十秒。」



「能不能再宽松一点……」



「两分钟后回到棉被里睡回笼觉。」



「不就只是起床尿尿而已吗!」



「然后做和茄子有关的梦。」(注29)



「就算你这么说……有办法想梦就梦到?」



「不然就作关于隼人的梦吧。」



「这哪是吉祥的象征啊!而且那家伙到底哪位!?」



注29 日本相信新年第一个梦出现「富士山、老鹰、茄子」即是吉利的象征。有一说表示茄子是「心想事成」的谙音。



「然后在早上九点起床,吃年糕、看电视,在家里无所事事。」



「这不就是每年的我吗!」



「接下来是新年参拜。因为太浪费时间,所以对着火炉双手合十就好了。」



「完全得不到任何保佑吧!」



「接着是打陀螺,随便丢个几下。」



「给我拿出点干劲啊!」



「然后就睡觉。」



「怎么又睡!」



「到目前为止应该刚好是早上十点。」



「为什么一定要有计划的摸鱼!过年不是还有很多该做的事吗?像是看新年日出,或是读寄来的贺年卡之类的。」



「太麻烦,也太装模作样了。」



「你比我还要人间失格得多吧。」



「怎么这么说?我可不想和你相骑并论……啊。」



「…………」



「…………」



「吃螺丝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



「你刚刚说成相骑并论了吧。」



「我没说。」



「你说了吧!」



「我说没说就是没说。」



「给我从实招来!」



「只是乡音不小心跑出来而已,因为我在国外住了很久嘛。我爸爸是牙买加人。」



「那个人怎么看都是日本人!」



「妈妈是克罗埃西亚人,祖父则是马赛人呢。」



「鴫原家到底怎么回事啊!」



「嘴巴上这么说,但你也是个蒙古人吧?」



「我是日本人!而且你们也都是吧!」



「少擅自帮我们结定好吗?」



「不要再吃螺丝了!」



漫才结束后,大厅里响起了掌声。



坐在矮桌往两人看来的柘榴、之臣、小百合和兵卫都带着笑容拍着手。可能是顾虑到难得笑容满面的老人吧,月长也板着一张脸一起鼓掌。



「竟然在这种地方吃螺丝,练习不够也该有个限度吧。」



琉璃一个人摆着臭脸、双手抱胸,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后发表她严厉的感想。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前来拜访时的打扮,大概是把衣服拿去烘干了吧。



「不过后来藉着临机应变,成功地扳回一城,真不愧是翠大人。」



「翠真是多才多艺,果然是我们两个的女儿呢~」



「而且还是不管到哪都不逊色的顶尖美女。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吧。」



柘榴、小百合和之臣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翠。琉璃和月长看着他们,同时嘟哝了句:「真无聊……」



——与朽绳决战后过了一晚的中午,也就是所谓的除夕。



今天早上孝巳一起床,眼皮肿成了两倍大。之臣马上请来医生帮忙诊察。好险跨越右眼的一竖割伤不需要缝合,不过有可能会留下疤痕,所以暂时得先戴着眼罩才行。



(光是现在这样就已经被大家认为是混混了,竟然还变成刀疤脸……)



但是孝巳没有时间沮丧。因为等等就要和翠搭档,在大家的面前表演漫才。



为什么两个伤患要做这种事……尽管孝巳心里这么想,却无法拒绝。其实,这正是翠在前去与朽绳决战之前拜托孝巳的事。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和我一起表演漫才吗?』



翠表示脚本已经写好了,结果拿出来的是她之前相当认真看着的皮革手帐。孝巳没想到她也会写段子,不过看来应该是有请柘榴协助。那名双马尾应该也有和翠签下搞笑顾问的合约吧。



「绀野同学,谢谢你。」



大概是漫才大获好评所以心情很好吧,翠一脸开心地对孝巳道谢。天真地绽开笑容的脸庞,耀眼得像是要发出光芒一般。



「不过,为什么是表演漫才?」



「我也是『搞笑研究社』的一员喔。你则是社里唯一负责吐槽的人,每次都只和琉璃搭档太狡猾了嘛。」



「…………」



她接着用撒娇般的声音,向愁眉苦脸、说不出半句话的孝巳发出死刑宣告。



「今后也要和我一起搭档喔,可以吧?」



之后一伙人马上就围着矮桌开始午餐时间。似乎是顺便庆祝胜战吧,桌上摆出的菜色比先前的高档料理更加豪华。



「翠的晦式成功,朽绳也顺利回去冥界了……这样就能神清气爽地迎接新年了呢,爸爸。」



笑逐颜开的之臣说着。兵卫则是冷淡地回了一句:「嗯,算是这样罢。」



琉璃感到不敢置信地对始终一脸严肃的老人白了一眼:



「老爷子稍微反省一下吧。你的一时昏头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困扰啊。」



听见这番抱怨,兵卫突然呵呵一声,低沉地笑了出来。笑声莫名地愉悦,相当不符合他的形象。



「琉璃,想不到竟然会被你这小丫头训呢。跟大家表明也无所谓么?」



「!」



琉璃的脸色马上大变。她扔下筷子,明显产生动摇地微微抬起身。兵卫指的是什么事情啊?



「别、别了吧,不是说好要保密——」



「先打算破坏朽绳封印的,是你罢。」



……这句话不禁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一阵沉默支配了大厅。每个人都静默不语,一起盯向十分坐立难安的河童少女。耳边传来远方水斟满造景竹筒后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琉璃。」



翠代表众人,说出大家的疑问。



琉璃忿忿地瞪着兵卫,大力地挠着头,之后放弃挣扎地垮着肩并低下头:



「……我只是未遂而已。结果还不是老爷子做的好事。」



「给我好好从头说明。」



让人不着头绪的口供,使翠的口气带上一层严肃。



琉璃似乎已经认命了。她叹了口气,结结巴巴地开始说明:



「晦式那天晚上,我为了去找翠跑进后山的时候……找到了朽绳的祠堂。」



「找到之后打算怎么样?」



「灵导朽绳一直是我爸爸的目标。」



「我知道。」



「所以,那个……我就想干脆让我来对付吧……」



「你是笨蛋吗!」



这次孝巳也一起代表众人怒骂。



琉璃像是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孩一样地缩着头。



「结、结果我还是没有做嘛。弄坏的是那个滑头鬼啦!我为了去找翠,马上就离开那里了!像阵风一样,挥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东西!」



「你啊,不是都已经抬起脚了么。要是老夫没有出声阻止,你就会直接踢下去了罢。」



「才没有!我只是在跳舞而已!我爸爸是牙买加人!」



她的动作格外夸张,话也特别多。



从她慌张模样就看得出来,要是兵卫没有出现,她一定会破坏祠堂。原本还想说她这找碴大王总算有所节制……琉璃果然还是琉璃呢。



「第二天看到祠堂被破坏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啊!犯人一目了然!是不可原谅的老头子!」



「你也一样啦!」



「那身为搭档的你也得一起!」



「哪有这种道理!」



「我说过吧,搭档就得同甘共苦……」



这时传出砰的一声,翠不加思索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她的美貌充满了怒意,气得冒火地直瞪着挚友。拍在桌上的左手和小指应该还没有复原才对,似乎是因为太过生气而感觉不到疼痛。



「——琉璃,过来我房间一趟。」



她平铺直叙的口气反倒让人觉得更加不安,琉璃见状脸色发白,双颊微微抽搐。这家伙也知道害怕啊。



「所、所以我不是也很努力嘛!没有我的话不可能打赢朽绳吧!是吧?柘榴你也这么觉得吧!?」



「琉璃大人,我觉得犯了错就应该要赎罪……」



她求救般地向柘榴征求认同,但她马上别开了视线。明显地在回避琉璃,不想受到牵连。



「月仔!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的怀疑果然没有出错。你就干脆地受惩吧,『凶姬』。」



月长推推眼镜撂下狠话,但下一秒就被琉璃丢出的坐垫正中脸部,眼镜又歪了。



「走吧,琉璃。」



站起身的翠揪着琉璃的后领将她一起拖走。



「在新年来到之前我会好好地教训你,你就放弃吃跨年蔷麦面的念头吧。」



「唔,叫律师来!等到了法庭再说……」



「闭嘴!制裁法律所不能罚之罪也是灵导师的工作!」



别着河头发夹的嫌犯随着一声怒吼被收押了。



目送这一切的孝巳忽然察觉到之臣盯着自己的视线。



「孝巳同学,小琉璃果然……只要走错一步就成了剧毒啊。」



「这句话之前也听您说过呢。」



不过那个时候,之臣也有说「她也能成为良药」。



如果是挚友翠的话,应该能将琉璃做为灵导界的良药使用吧。若能驾驭那名『凶姬』,想必也十分具有统帅之风了。



翠与琉璃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小百合冷不防地合掌发出啪的一声。



「对了!这次的事件就命名为『河童与大蛇之乱』纪录在家谱里吧。真令人高兴呢,经过了一大段空窗期后,小琉璃传说又增加了一件~」



看着难掩喜悦之情的小百合,孝巳默默无言……这个人到底是多我行我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