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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借搭档(1 / 2)



1



武本奇迹似的捡回了一命。



幸好他的下方是一片花圃,稍稍达到气垫的功用吧。不过他身上仍有多处骨折,必须住院一阵子。这也是可想而知的结果。



「花圃变成气垫?这种程度对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人一点用都没有吧?」



第二天,放学后的社办。



孝巳正在将屋顶上发生的始末详细说给琉璃听时,她不带兴趣地嗤之以鼻。昨晚打了好几通电话,她却都没有接。锲而不舍地拨了再拨,最后收到一封写著「你想让我得『Morning Rescue』(注28)症候群吗?」的简讯。问题出在你自己的手机铃声吧!孝巳看了之后朝夜空大喊。(注28:解宿醉饮品,由中居正广演唱的主题曲相当有名。)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他就是得救了,也不能怎样吧。」



狭窄却井井有条的室内射进绯红色的夕阳,中间摆了两张并在一起的长桌。在那里的两人懒洋洋地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对话。



「是翠。虽然没能阻止他掉下去,但至少成功防止了最坏的情形发生。不过这仍旧是那个害臊鬼的失态。」



「鴫原?」



「她的守护灵。之前跟你说过吧?有人可以将灵体那样运用。」



的确有这回事。不过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老鹰。



「不只是老鹰。附在翠身上的守护灵就我知道的有两个,老鹰禽踊君和野狼小牙穿。身为守护灵的它们同心协力,缓和掉落时的冲击。」



鴫原翠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尽管有点在意琉璃帮守护灵加的称谓,但针对这点吐槽也是白费力气吧。



「还有,这个我想应该也说过了。基本上,身上可以附身的守护灵数量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有两个守护灵的翠是例外中的例外……而且要驾驭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同时操纵不同种类的兽灵,可以说是稀世奇才。」



琉璃结束滔滔不绝的说明后,突然回过神来,把嘴噘成ㄟ字型。似乎是对唠唠叨叨不停说著翠的事的自己感到气愤。



「哎呀,那都无所谓啦。总之就是翠搞砸了。要是大家知道这是鴫原家第三十七代当家灵导师闯出来的祸一定傻眼到不行。」



「我也有责任。」



忽略鴫原翠的身分话题,孝巳带著诡异的表情,无精打采地站起来。



昨晚辗转难眠,睡意入侵时已经要天亮了。即使在上课时弥补了不足的睡眠时间,但实际上疲累却一点都没减少。



「是我挑衅鴫原,所以她才会分心没注意到武本。」



「哼,武本那种衰弱状态对由香子同学而言也是绝佳的袭击时机。在这种时候大意就是她的不对。」



「那个原因正是我害的。」



降临在武本身上的灾难是因为孝巳的恣意妄为引发,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使以孝巳的立场而言,说这种话有点奇怪,但他当然没有要杀掉武本的意思;只是想把他痛揍一顿,最后让他向由香子道歉而已。可是……这却让孝巳差一点变成杀人的帮凶。



琉璃似乎看穿了孝巳的自责,用责备的眼神望向他。



可能因为这里连冷气都没开,室内像三温暖的关系。她解开领带、制服衬衫的钮扣开到第二个。若隐若现的锁骨,像在彰显自己般地带著微妙的情色感。



「当然,要比蠢你也不遑多让。」



「……」



「我之前应该说过吧?应该有确实传达给你吧?」



「……有。」



「现在的三游亭圆乐(注29:落语名家。「笑点」中的固定班底)是第六代这件事。」



「第一次听说!」



意识因为大声叫喊的关系而更清晰了些。



琉璃在做出「顺带一提,他继承名号前叫三游亭乐太郎。本名是会泰通。」这种完全不重要的补充说明后,将上半身重新靠回椅背,双手交叉在胸前、翘起脚,像在思考著什么。



「好吧。事情既然变成这样,不是说句不知道就可以算了的。」



孝巳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发言,不禁「咦?」的一声把脸探出来。



「虽然非我所愿,但擅自把我的伙伴整成这种地步,我也有点不爽了。」



「你愿意帮忙吗?」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愿意出手。



山根由香子的怨灵之后一定也会盯著武本和濑户川。如果武本由鴫原翠保护,那也需要有人来保护濑户川。



「做公益并非我的本性,不过算了。就给没规矩的家伙一点教训吧。」



面对这一点都不稳重的发言,孝巳伸出手插话。



「等、等一下。给没规矩的家伙教训是……」



「这可是标准的杀人未遂。尽管如此,当然没办法用法律制裁他。所以要用琉璃法。」



「先不管那种跟胖虎没两样的法律,山根由香子算是受害者吧?」



由香子是被迫变成怨灵的存在,袭击他们两人也是他们自己将事情导向这种结果。



确实如琉璃所说,灵体没办法用法律制裁。应该说,灵体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法,是活著的人们赋予他们思想,由香子只是被当成道具而已。制裁由香子与制裁杀人的手枪和小刀无异。



「该受罚的不是山根由香子,是濑户川圭太。」



琉璃一副理所当然地做出宣告,孝巳伸著手愣在那里。



瞬间被沉默支配的空间内,只回荡著夏蝉朝气十足的重唱。



「……濑户、川?」



「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误会,只是我一直都懒得纠正你。」



琉璃对孝巳张开的手掌,无意义地比了剪刀的手势。



「由香子同学才不是怨灵,是濑户川同学的守护灵。」



突然被告知这个事实的孝巳,脑袋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厘清。



山根由香子不是怨灵,而是濑户川的守护灵?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守护灵如其名,就是保护宿主的存在。既然如此,由香子不可能加害濑户川。



别说危害了,要是本人希望的话说不定还会带来好处。然而山根由香子却想要杀害武本──



「骗人……的吧?」



「这是真的喔。你啊,被濑户川同学操控了。竟然如此完美地随之起舞,说不定你很有舞蹈天分喔。」



窗外的乌鸦就像在嘲笑孝巳一样「嘎」地叫了一声,琉璃也接著嘎嘎地模仿。



「首先你最该做的就是从头认识濑户川这个人。他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纯朴、胆小又正直。你跟由香子同学都是被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



「濑户川同学自从知道你看得见由香子同学,而且还是我这个有働琉璃的搭档后就开始警戒了,所以才会死命地主张自己被由香子同学盯上……那天就算你不出面阻止,濑户川同学也不会被卡车撞啦。那是故意的。」



「故意的?」



「都那么大声吐槽了,一定会注意到你就在后面。所以濑户川同学才要营造出他受到灵障影响的样子,也就是说都是他自导自演。」



那是一场闹剧的意思吗?



琉璃那时丢下一句话,说濑户川的话「没有听的价值」。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濑户川的意图了吗?



「不用说也知道,濑户川同学的目的是对武本同学报仇。所以他才想确认我们『除灵研究社』的立场。幸好研究社并没有打算插手这件事。但濑户川同学为了预防万一,才透漏他悲惨的故事给你听。」



「那家伙说的全部都是骗人的啊……」



「不,我想是真的。濑户川同学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由香子同学是自己的守护灵。而且他一开始应该也没有打算利用你到这个地步吧,只要知道他是个可怜的胆小鬼就够了。结果你不但把武本打到只剩下IHP,还分散搅局的翠的注意,帮他布置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孝巳完全无法吭声。



仔细想想,濑户川没有一味地主张自己是受害者实在是相当巧妙的手法。分明只要放著让他自生自灭就好了,但孝巳却对他起了莫大的功用。这种误算对濑户川来说简直求之不得。



孝巳双手抱头地瘫在椅子上,对琉璃说的「所以才跟你说,濑户川同学跟你的情况不一样」这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守护灵……要有非比寻常的灵力才有办法得到吧?」



一阵呻吟后,他竭尽全力软弱地问著。



「也就是说,濑户川有强大的灵力吗?」



「应该跟普通人差不多吧,濑户川同学在这方面大概只是个素人。从他拙劣的谎言就看得出来了。」



被那拙劣的谎言操弄的男子就在眼前,说起话来真是半点慈悲心都没有。虽然孝巳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再说,绀野同学就算了,我怎么可能分不出来是怨灵还是守护灵呢?他只是连我的等级都搞不清楚的白带小咖。」



「只是个小咖的瀬户川为什么可以有守护灵?」



针对孝巳更进一步的提问,琉璃在「嗯……」的一声后碎念了起来。与其说她瑶不知道如何回答,看起来更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明。终于,她仰头望向天花板,看著上次才换好的日光灯。



「就算没有任何灵感力,还是有办法可以得到守护灵。」



「可以吗?」



「可以,不过相当困难。」



「是赋予灵体想法吗?心里想著他是自己的守护灵?」



会不会其实就是这么简单?让灵体成为怨灵或守护灵,不就只是想法的正面或负面之差而已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做起来并不像说的那么简单。灵体出现在眼前却不会抱持任何负面情感的人,实际上是少之又少。不管是谁看到幽灵难免都会惊吓、害怕、困惑。」



「可是,如果那是亲密的人,也会觉得『这个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出现的』吧?这么想的话,要让对方变成守护灵……」



尽管有些震惊,但只要几分钟后应该就会往这个方向想才对。父母、兄弟姊妹、情人……这些死者的灵不论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为了对自己作祟才出现,也不希望如此假设。



琉璃却对孝巳的意见眯起双眼表示:「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绝对是这样、无庸置疑、毫不迷惘,连在无意识下都会这样想吗?丝毫不会浮现任何『说不定』吗?」



就算对再三确认的她感到疑惑,孝巳终究没有回应半句话。反倒是这种无意识打从心底相信一切的人,有可能存在吗?



「只要抱持任何一微米的怀疑就不可能把灵变成守护灵,但这却是没有灵感力的人要拥有守护灵的唯一方法。怎么样,很困难吧?」



「可是濑户川……」



听到孝巳没把握的声音,琉璃啪地拍了下雪白的膝盖。



「没错,就是这个。你懂了吧?由香子同学没有化为怨灵已经很奇怪了,濑户川同学还让她变成守护灵,更是大有问题。」



濑户川把由香子交给了武本。而且因为怕被报复,完全没有找任何人商量。



他确实说了自己背叛她、做了让她怨恨的事──他如此对孝巳说。然而这就是他最大的谎言。



「将由香子同学留在世上的毫无疑问是濑户川同学,他看到现身在自己眼前的由香子同学是怎么想的呢?如果觉得内疚或懊悔,由香子应该会变成怨灵才对。可是濑户川同学想的却是『她想帮我报仇』──这已经无关意识,而是打从内心如此认为。」



心想由香子现在仍爱著自己,想要成为自己的助力。



「也就是说,那是濑户川同学赋予由香子同学的意识。复仇守护灵・山根由香子正式诞生。考量到濑户川同学的力量,由香子同学应该不会是多强的守护灵,要正面对付像武本同学这样体格壮硕的男性十分困难。再加上翠的加护,在这之前都没什么机会得手……但他终于成功了,让由香子同学成功下手了。」



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吗?



濑户川对于山根由香子走向灭亡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持有守护灵、把由香子当成道具,这些事都太奇怪了。



「你好像还无法相信,但这十之八九就是事情的真相──濑户川同学对武本同学的复仇。当然,复仇并不是为了由香子同学,是为了自己。给他一点教训也是合情合理吧?」



琉璃最后加上「不过真要说起来,死者被人们怎么利用都无所谓啦」一句,结束这番长篇大论。



包围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数只的蝉鸣声中,孝巳茫然自失地呆呆望著地上。



孝巳是为了山根由香子痛揍武本,而非濑户川。然而这个行动最后只为濑户川一人带来胜利。明明是为了由香子著想,结果反而害了她。



(对了,所以鴫原……)



鴫原正是为了避免这样,才一直守著武本。



她说过她的行动不是为了武本,也说濑户川的事与她无关。还说过「我的目的是不让由香子同学背上罪孽,把她送回该去的地方。」当初果然应该交给她处理,不该胡乱插手这件事。



将陷入极度自我厌恶的孝巳丢在一边。琉璃忽然看向教室门,不悦地叹了口气后,一脸厌烦地开口:



「有什么事就进来吧。」



就在孝巳「咦?」一声回头的同时,门喀啦喀啦地往旁边滑开。外头蝉鸣声和管乐社合奏融在一起,变成不协调的和弦。



进入教室里的人是鴫原翠。



2



鴫原翠的表情与平常一样冷淡。她用弯到身后的手将门关上,稍稍环视整间教室,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可疑的东西一样。不一会儿,那双眼看到坐在右前方深处的琉璃,表情更添一层严肃。



「好久不见呢,有働琉璃。」



翠的语调明显不怀好意,她双手抱在胸前,下巴上抬。那副模样俨然就是时尚杂志的模特儿。



话说回来,第一次看到有働琉璃和鴫原翠两人像这样正面相对。



「嗨,翠。昨天还真是不得了呢。」



琉璃用手遮著嘴,坏心地嗯呵呵抿嘴笑著,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翠的眼神。



没错。翠昨天一定是相当不得了吧。



她说孝巳待著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所以叫他回家。叫救护车、向老师们报告、到警察局做笔录,这些全部都由她一个人完成。



等到武本恢复意识,孝巳和他发生过争执这件事大概就会曝光。但是翻过高三公尺以上的围栏把武本丢下去,这对孝巳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这次的事件应该会以武本自己不小心意外摔落结案吧。翠是这么说的。



「真不愧是你的伙伴。给别人添麻烦的程度真可以说是一等一呢。」



翠话中带刺,同时瞥了孝巳一眼。



「我应该有透过绀野同学转达,山根由香子这件事请你不要插手才对。」



「我可是都照你说的做。」



「骗人,你刚刚说的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翠美丽的脸庞现在满是怒意。她粗鲁地拨了拨肩上的头发,栗色的发丝像顶级丝绸般跃起,微微飘散著洗发精的香气。



「虽然难得,但可惜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山根由香子同学由我来送回去。」



「随你意。我刚才说的是『给濑户川圭太一点教训』。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面对怒气越来越高涨的翠,琉璃始终泰然自若。似乎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连她头上的河童也傲慢了起来。



「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以逮捕现行犯的方式当场抓住濑户川同学吧?昨天为止的确看不出濑户川同学到底有没有打算复仇。由香子同学如果没有被不当利用,灵导师就没有介入的立场。可是这样下去,由香子同学就太可怜了……真是令人著急呢。」



「没错。就算我强制把由香子同学送回去,她也无法瞑目。要让她完全不带任何罪孽地回去,还是得让濑户川同学露出马脚才行。由他自己解放由香子同学才是最好的。」



即使双方淡然地交谈,周围的空气却更显冰冷。孝巳在脑子里想著「如果她们就这样打起来,我该怎么办?」这种无聊的问题。



令人不安的沉默经过片刻后。



琉璃缓缓地从制服裙的口袋内拿出原子笔,像是故意做给他们看一样,不明所以地大口一咬,用嘴叼著一端。接著用两根手指抽出笔,呼〜地吐了口气。看起来让人一头雾水,但似乎是在假装抽菸的样子。



「翠,我承认我们家的铁拳(注30)的确给你添了麻烦,但追根究柢,也是因为你慢条斯理地摸东摸西不是吗?你也知道由香子同学常常出现在走廊上吧?不要尽说些漂亮话,快点把她退货送回那个世界不就好了。这样不就结束了吗?」(注30:原文为漫画《铁拳对钢拳(ろくでなしBLUES)》。ろくでなし意指派不上用场的人。)



琉璃目中无人地吐著没人看得见的烟。「真像你的想法呢。」翠不悦地皱著脸说。就算如此,那没有半点瑕疵的完美面容仍然秀丽。



「完全没有半点对亡者的敬意,还践踏亡者与遗族尊严,拥有这种令人作呕想法的你,真的是最低级恶劣的怨灵师呢。」



「加上美少女三个字。」



琉璃对恶言恶语完全充耳不闻,嘴角上提冷笑著。俨然一脸坏蛋的模样。



「对我的人身攻击就到此为止吧。难得睽违许久聊这么多,就先针对今后谈些有建设性的话题吧。」



琉璃忽略皱起眉间的翠,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冰箱走去。接连把飮料丢给孝巳和翠后,自己也拿了一罐回到位子上。



「难道濑户川同学的复仇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管是翠或是孝巳都无言以对。这种事只有问濑户川本人才知道。



「哎呀,不论有没有结束,我都会以我个人的方式惩罚他。根据琉璃法第二十八条,由香子滥用罪。」



「你还打算要搅局吗?」



翠把收下的饮料无情地放回长桌上,琉璃唰唰地左右摇晃她的短发。



「不会呦。除此之外,我还会协助你。根据琉璃法第六十六条,搭档暴动的损害赔偿。」



「协助?」



翠完全无视琉璃法,彻头彻尾都只紧扣重点回应。孝巳有点想学习她那种态度。



「翠你自己也不认为复仇已经告一段落了吧?所以我说我会协助你,算是带来麻烦的赔偿金。」



孝巳与不甚理解、稍稍倾著头的翠一样歪著头。这家伙说出如此贴心的发言,反而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但就借给你吧。」



「借给我什么?」



「那个。」



琉璃说著,将下巴指向孝巳。



孝巳和翠下意识地,同时用假音「哈?」地哼了一声。



「只有体力多到不行的样子,你就随意利用吧。不过不要弄坏了。」



「等、等一下你这家伙!」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自从翠登场后几乎没有开过口的孝巳,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发出愤怒的叫喊。



「这是哪门子的理论?为何我要因为你的个人意见被借出去啊!」



「你不听我的忠告擅自插手,还给翠添麻烦,至少也要做点补偿吧。要不然你就只是个处男舞者而已喔。」



「不要突然毒舌全开!」



即使言词化成的刀剜著孝巳的心脏,他仍无惧地用力拍桌。



「不容许任何异议。」



「少给我自作主张!」



「已经不容更动了。根据琉璃法第九十二条,绀野孝巳使役之术。」



「什么时候列入法条了!」



「有什么关系?偷偷跟你说,翠现在没有男朋友。她如你所见是个铁娘子,继续这样下去,她的单身资历大概会跟她的享年一样吧。现在的她肯定是来者不拒喔。」



这次换成翠满脸通红,砰地捶了一下桌子。饮料罐随之一震,短暂地离开桌面。



「我、我才不想被你说呢!你自己还不是……」



真是难得。应该说据孝巳所知,翠情绪如此激动还是第一次。从刚刚的对话听来,她可能还不知道琉璃有男朋友。



「……怎样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孝巳目不转睛地看著翠,愤怒得颤抖的她则不知为何矛头一转,目露凶光地瞪向孝巳。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畏惧,摇著头表示没有任何意见。但似乎没有获得对方的理解,翠愤怒得眼角吊得更高了。



「有什么想说的直说无妨!你一定在想『啊……她果然没有男朋友』吧?不但一本正经,约会时感觉会带男朋友去看能剧或歌舞伎,而且只要牵个手好像就会直接把结婚证书准备好……你是这样想的吧?」



孝巳一边对自顾自地亢奋起来的翠摇著头,一边感到有些意外。看起来像是个完全不在乎周遭看法的人,没想到她似乎十分介意。



「哼嗯〜相当速配的笨蛋情侣嘛。」



「有、有働琉璃……!」



「总之就这么决定了。我暑假打算要努力写搞笑段子,绀野同学要是有时间就出席吧。」



暴君完全不把犹如恶鬼般狠瞪的两人放在眼里,像是给他们最后一击似的作势呼著原子笔。那副令人恨得牙瘫痒的模样,似乎会在晚上以恶梦的形态不断出现。



「接著就看你表现了。或许可以和翠相处的不错呦?破处的心愿说不定也不再是梦想啰。」



「别摧毁我的形象!」



孝巳偶然与翠两眼相对。



她似乎已经放弃与琉璃沟通,不发一语地直直盯著孝巳。



那眼神就像看著绦虫一般。



3



那之后经过数日,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学期的结业式。



成绩单的结果不如想像中绝望,但也称不上能表扬的程度。孝巳将单子塞进包包,暂时如石像般坐在位子上看著教室内。



明天开始就是众所期待的暑假,班上的大家都相当雀跃。孝巳若无其事地找寻濑户川的身影,他似乎已经早早离校。



这么说来,最近班上同学看自己的眼神与以前相比好像改善许多。当然孝巳现在仍是令人恐惧的对象,不过大家闪避自己的程度似乎稍稍缓和了些。



(尽管不想承认,但与有働混在一起的确起了效用。)



有働琉璃这名少女不仅是受到校内外畏惧及敬畏的存在,在普通学生间还意外地评价不差。这么一说,第一次听到她的传言时也是亲昵地直呼她「琉璃」,小田切还用「琉璃璃」这种令人喷饭的称呼。



琉璃的存在稀释了孝巳凶恶的印象,再加上先前学校还接到养老院打来道谢的电话,绀野孝巳终于脱离凶神恶煞的污名半步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完全不想感谢她。)



当孝巳在心里咒骂时,有其他人走进教室。



毫不顾忌地翩翩来到孝巳身旁,大剌剌地窥视著沉默不动的孝巳。一撮艳丽的长发从肩头顺下。



「……没记错的话,爷爷爱用的茶釜也是这种脸呢。」



「好歹也用生物来譬喻吧。」



面对这连声招呼都没有、万分失礼的见面第一句话,孝巳刻意摆出臭脸回应。



眼前是名高䠷的美少女。虽然这副面孔经过这几天已经看习惯了,但不管怎么看都仍美得让人屏息。「美人看三天也会腻」这句话似乎跟「男人重要的不是长相」一样都是谎言。



「今天要做什么?濑户川已经回去了喔。」



孝巳无奈地拿起书包从椅子上站起来,冷淡地问著。



还留在教室内的那几个人的视线令人十分难受。在校内以美少女闻名的名人・鴫原翠,最近每天都来找素行不良的名人・绀野孝巳,大家都无法思考出让人信服的理由。



「现在尽量避免与濑户川同学接触,只要远远地监视就好。」



「我知道。」



「不要偷偷把他打到半死不活喔。」



「就说我知道嘛。」



「到时候不要再说都是我的错喔。」



「……你还满会记恨的嘛。」



孝巳叹了口气,速速离开教室。翠快步追上,与孝巳并肩走著。



『鴫原同学在跟绀野同学交往吗?』



『之前没多久才跟三年级的武本同学走得很近耶!』



『明明是资优生,却喜欢那种混混呢。』



『不过绀野不是琉璃的男朋友吗?』



『一定是被鴫原同学抢走了啦!怎么说她都是全校第一的校花嘛〜』



诸如此类的细语声在走出校舍前都围绕耳边,翠本人将双手放在前方提著书包,腰杆直挺挺地飘然走著。



……忘了是第几条,总之孝巳现在因为『绀野孝巳使役之术』这种无视人权的法条,而像这样与鴫原翠一起行动。



虽然对这种藐视他人的命令感到怒火中烧,但欠翠一个人情是无法撼动的事实。要是没有她,孝巳现在已经是杀害武本的共犯了……为了表达感谢兼谢罪,孝巳决定要协助翠。并非屈服于琉璃法,而是依照自己的意思下定决心,孝巳是这么想的。不这么想就无法继续下去。



「今天要做什么?」



出学校后走了一会儿,孝巳再度提出同样的问题。



「又要去武本那里强化驱灵结界吗?还是要去道场练习武术?」



这几天一到放学,翠都像这样绑著孝巳直到日落。



巡视武本住的医院,在不显眼的地方贴上符咒。接著被带去她认识的武术道场当她对练的对手。



她练的是像合气道一样、利用敌方动作反制的独特护身术。连有不少打架经验的孝巳,在她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以对付暴徒的情境来说算是不错的练习,但还是希望你可以认真一点呢。』



回想起翠如此令人屈辱的感想,孝巳不甘心地噘起下唇。



再说孝已才没有那么无耻,能把这样窈窕娇嫩的美女当成小弟般殴打。而且随著动作微微弹跳的酥胸实在太吸引目光。这种邪念成为孝巳决定性的弱点,使他数次腾空、摔向地板,还更进一步地被踩在地上。



「今天要去的地方不一样」翠看著前方,机械式地回答。从旁吹来的强风将她一头长发掀起,让人可一窥白皙的后颈。



「一直想说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一趟,看来今天是个不错的时机。」



所以到底是去哪啦!孝巳很想这样发牢骚,但终究一个字都没说。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学校的男学生们看见与翠同行的孝巳,莫不露出羡慕的眼神。不过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



这家伙平常都装得一本正经,大家所想像让人脸红心跳的行为举止完全不会出现。她那低声调说出的词句大部分都是下手毫不留情的猛毒。要是她说「绀野同学,要不要休息一下?」就是得去咖啡店坐坐请她喝饮料的意思。连那个琉璃至少都会请自己喝罐装饮料。



「你啊,跟著武本的时候都像这样吗?」



「让他请喝咖啡、在道场把他摔出去这种事还真的没有。毕竟我连跟在他旁边的理由都没提。」



「你们还真能聊得起来啊……」



「我没有特别给他脸色看喔。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有働琉璃暂时把所有权让给我的。所以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的钱包就是我的钱包。」



……没想到这里也有一个胖虎。



折腾人的七月烈日当空,两人走在热得几乎快冒出蒸气的柏油路步道上。孝巳已经流著豆大的汗珠,但翠却连半滴汗都没有,一脸若无其事。



「鴫原,你跟有働是什么关系啊?」



就在两人因路口亮起红色灯号而驻足时,孝巳不经意地提出疑问。



「你问这个要做什么?」翠边用手遮著阳光,边冷淡地回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她似乎不太高兴。



「呃,是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好像不好啦……是灵导师间的不合?」



灯号很快地变成绿色,两人同时踏出脚步。



翠看著地上的斑马线叹了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家历代都是这样,以动物为守护灵,进而锻炼、提升它的灵格再传给子孙。我的守护灵是从双亲那里传下来、有数百年历史的高等灵。我则是鴫原家正传第三十七代灵导师。」



「双亲的守护灵……是两边都传给你吗?」



「照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尽管鴫原家的人天生就有较强的灵感力,但即使如此最多也只能驾驭一个守护灵……一般情况下会将多出来的守护灵封印起来。」



可是,她却拥有两个守护灵。没记错的话是老鹰和狼吧。



「灵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啊?就像现在的你一样,主要拯救那些被滥用的灵体吗?」



走过斑马线后,可以看见车站就在前方。从步伐的方向看来,两人好像就是往那里前进。



「没有那么了不起。我们只是指引灵体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而已。虽然从很久以前就有受到一些团体的经济援助,不过做的就是这种朴实的事情……也会接受委托,但基本上我们都不会跟事主收费。」



将灵视作生人的延续给予同情、尊重,并指引他们到正确的方向。而且是志愿无偿的行动。



原来如此,的确是和琉璃水火不容的类型。



「老家里只有我是灵导师。祖父祖母因为我特别优秀,现在都退居二线了。」



翠的口吻不卑不亢,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不多话的她今天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自己的事。可以说是给这几天来拚命和她交流的孝巳赏赐吧。



不一会儿,正如预料地来到车站。翠说「四站」,果然打算让他出交通费。孝巳看破一切地到自动售票机买了两张车票,奉上一张给翠。



搭上刚好到站的区间车后不久,行驶的电车使人随之摇晃。



车厢内因为还是上午而空荡荡的。两人挑了在门旁的座位坐下,有些过强的冷气舒适地掠走身上的热气。



「……我和有働琉璃从小学就认识了。」



翠像自言自语般地透漏,她的声音与寂静电车的行驶声参杂在一起。那是针对一开始疑问的回答。



「我们家住很近,那时候常常一起玩。又因为我们都可以看见那些看不到也无妨的东西,所以那时候两个人的感情很好。」



没想到竟然认识这么久。她还特意加上「那时候」,更突显出两人现在的关系。



「她常常来我家住,我也常去她家住。正因为如此,我们每天一起玩、一起泡澡、一起睡觉。」



「喔……嗯?」



这句话怎么好像似曾耳闻。



对了!琉璃也说过同样的话。还说「虽然那些最近都很久没做了。」也就是说……



(该不会那个混帐骗子在耍著我玩吧!)



果然,那种怪胎怎么可能有男朋友。继续追溯记忆,那家伙还说过「认知的不协调就是搞笑的王道」这种话。



孝巳咬著牙,从口中挤出一句「可恶……」在旁的翠一脸疑惑地盯著他。孝巳慌慌张张地整理自己的表情,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要说我们两个的关系,不仅是小时候的玩伴也是宿敌,互相对立又彼此瞭解。可说是爱得越深越恨之入干细胞吧。」



「单位有点不妙啊。」



「你不也有深刻的感受吗?像她如此让人气得牙痒痒的人,不管在现实中还是故事里我还真没看过第二个呢。」



「……我也没有。」



就在两人达成共识时,不知不觉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孝巳被带来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墓园,座落在从车站出来,爬约十五分钟的坡后出现的丘陵地上。抵达时他又再度汗流浃背。



翠在入口附近买了花(幸好是她自己付钱),中间走错好几次路,终于到了目标的墓前。



……那是山根由香子的墓。



这里似乎是绿地新开拓的一角,是个还只散落著零星几座墓石、有些冷清的地方。她的墓比其他的还要小,不过每个角落都打扫得相当乾净。墓碑被阳光照得像镜子般闪闪发光,墓前横放著两朵濒临枯萎的绣球花。



「你既然已经和她有所牵扯,应该要来造访一次比较好吧?」



如此说著的同时,翠熟练地换上新的花,捡起落在地上的几片花瓣。接著从孝巳搬来的水桶上抽出勺子,仔细地用水淋著墓石,把上头的灰尘冲洗乾净。已经毫无生命力的绣球花则由孝巳回收。



「确实是应该要来拜访一下。」



尽力不妨碍翠地帮了忙后,两人一起对著墓合掌膜拜。



原本并不打算持续这个动作多久,但张开眼时翠已经放下双手,不知为何一脸不可思议地盯著这边看。



「你还真是相当认真地膜拜呢。」



「我在跟她道歉。」



「……」



「因为从各方面来说我都算是搞砸了吧。我说这次想要好好地帮她,希望她愿意让我帮忙。」



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翠那张如白瓷般的脸蛋稍稍浮现惊讶的神情。「你该不会……」她如此低语著,但那句话被静谧的空气所吞噬,没有完整传到孝巳耳里。



「……哎呀?」



此时,背后突然传出声响。孝巳与翠同时转身。



回头一看,一位女性站在那里。以中年妇女来说看起来相当年轻,是位文雅又温柔稳重的家庭主妇。提著比孝巳带来的桶子还要再小一号的木桶,手上果然也拿著绣球花。



翠立刻上前一步,礼貌地鞠了个躬。



「不好意思,请问是由香子同学的母亲吗?」



眼前的女性对翠的提问点点头,「你们是她的朋友吗?」她温柔地展开笑靥。



翠配合地摆出开朗的表情。与平常那张板著的脸完全相反,是像普通的可爱女生一样清新可人的微笑。这家伙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是的,我们之前和由香子同学感情很好。这次代表朋友过来打扰了。」



孝巳也附和谎言,郑重地点了个头示意。他并不打算说出真相,也没有说破的必要。



由香子的妈妈高兴地笑著,不经意地将视线停在孝巳夹在腋下的枯萎绣球花上。



「该不会你们就是一直过来供花的人?我听门口的管理员说,有学生常常带花来看她。」



翠与孝巳对看了一眼,旋即摇著头回应:



「不是。不过,除了我们以外也有很多很喜欢由香子同学的人……我想大概是那些人吧。」



否认的说词也毫不马虎。由香子的妈妈没有特别怀疑地接近墓碑。



「明明身边就有这么多好朋友……真是傻孩子呢。」



那在墓前蹲下合掌的身影,让人实在有些不忍见。



孝巳不知道山根由香子是怎样的人。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会为她的死哀悼,她的逝去就是相当令人悲伤的事。不仅留下来的家属,那位带绣球花来祭拜的人,在这之后也会一直背负这层心灵的伤痛继续活下去吧。



这个世界是生者的世界。死者就算消逝,留下来的人们还是会继续他们的人生。所以比起那些已逝死者,应该优先为活下来的人著想才对……在心中浮现的这个想法,和有働琉璃的主张似乎有些雷同。



之后持续一阵对话后,孝巳与翠十分有礼地告别,离开墓园。



两人一路上没有流连地直接返回车站,搭上回程电车。车票又是由孝巳负责。



「山根由香子就长眠在那座墓里吗?」



在电车内经过数分钟,孝巳耐不住沉默、不加多想地抛出问题。这次两人没有坐座位,而是并肩站在门旁。



「当然没有,毕竟她现在是濑户川同学的守护灵。」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啊?」



「我已经调查过了,由香子同学的母亲会在那个时间去祭拜。我们去是为了要让她知道有人会因为她女儿的去世感到难过。比起一个人,两个人一起去一定比较好吧。」



我是拿来凑人数的意思吗?



就算是好了,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孝巳这么问,她则回答「关怀生者的灵魂也是灵导的工作之一」并用那双宝石般的明眸往上看著孝巳。



「不只是由香子同学的母亲,你的灵魂也是。即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慰藉,但我认为也做不到比这个更有用的事了。」



的确,孝巳跟由香子道歉后,除了心理上的自我满足以外,心情也感觉轻松了些。万万没想到翠竟然在为了自己著想。



「又欠你一次啊……」



「不用算也没关系,这是灵导师该做的事。而且──也有了个对你刮目相看的机会呢。」



翠不算是展开笑容,但表情确实显得柔和。只是这样,她看起来就比平时更添了数倍魅力。



那之后一如往常,先绕去武本的医院再到同样那间道场。孝巳被狠狠地扔出去、数度因为脱水而倒下,终于在日落时获得解脱。



4



「哎呀,好久不见呢。」



八月的第一天。琉璃在她平常的位子上微微举手示意,欢迎许久没出现在社办的孝巳。



昨天,翠一说「明天就休息一天吧」,孝巳就情不自禁地手握拳,做出运动家常用的胜利手势。记忆中,这应该是自国中的全国优胜以来的第一个胜利手势。他在回家路上正打著一整天吹冷气、睡懒觉的如意算盘时,手机传来琉璃的讯息。



『你明天好像放假的样子。中午十一点在社办等。』



孝巳没有回覆,打算跟她说没注意到讯息。



结果,五分钟后又有简讯传来。



『早上十点在社办等。』



时间早了一小时。



我什么都没看到。今天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早上九点社办』



第三封。又早了一小时。内容变得简短到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早上八点』『七点』『六』『五』『死』



她如此纠缠下,孝巳终于放弃挣扎地打下『拜托,十一点好不好。』寄出。孝巳对于自己竟屈服于这种山寨版玛莉(注31)的精神压迫而感到丢脸,但他仍像现在这样现身社办。(注31:著名都市传说「玛莉的电话」中的人偶玛莉。主角将玛莉丢弃后不停接到她的来电,每一通电话玛莉都报上所在地。而电话所说的地点离主角越来越近,最后则是在主角的身后。)



「和翠的恋爱冒险怎么样了啊?」



琉璃将两肘靠在桌上、双脚交互上下晃著,用明显在逗弄孝巳的眼神看著他。



「没怎么样啊。」



「至少亲过了吧。」



「喔,是啊。跟道场的地板。」



孝巳自虐性丢下这句话,拒绝任何追问地迅速坐到椅子上。与坐在最里面的琉璃中间隔一个空位的椅子,现在已经是孝巳的专属座位。



全开的窗户外一如往常,吵闹的蝉大声叫著。而远远地,运动社团彼此大声对话的声音参杂其中。自己还会有加入他们的一天吗?



「你不是说要教训濑户川?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啊?」



「啊,那个啊。还不到时候啦。我这里也是有很多事忙得不可开交。」



琉璃一副对濑户川的事不感兴趣的样子,拿垫板对自己扇著风。配合动作而飘荡的墨色浏海看起来就像门帘一样。



「比起这个,绀野同学,叫你过来是有其他事。你知道青鹤祭吧?」



琉璃出其不意冒出一句话,孝巳只说「那什么东西」随便敷衍回应。



「简单说就是夏日祭典。每年八月下旬都会在青鹤中央公园举办。公园里面会有很多摊位,晚上还有烟火大会,虽然规模比较小。特别舞台会有志愿报名的乐团演唱、儿童卡拉OK大赛、还有地方委员会的才艺表演。以现在的地方活动来说算是相当活泼,很多人都会来参与,是相当快乐的两天活动。」



「……」



都说明得如此详尽了,孝巳不可能没有浮现任何不祥的预感,他还没有迟钝到这种地步。



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感觉好像急速冷却。特别舞台?这家伙该不会……



「等、等等有働。你等一下。」



「可以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的威力不是吗?」



「都跟你说等一下了!」



这如同恶梦的一句话,从她小小的嘴里无情地流出。威力是指什么啊?



「你还没学到教训吗!」



「上次的漫才不是大成功吗?而且这次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准备万全地挑战喔。那天我们就让青鹤町被搞笑漩涡给吞噬吧!」



「是被搞到笑不出来吧!听好,就算我会被诅咒杀掉,也绝对不会上场表演!」



既然是公共场合的舞台,就表示台下观众是养老院没办法相比的。依照地点来看,学校里的人说不定也会来,甚至以前的队友也有可能出现,实在是最糟的情况。



「我早就预料到你会抱怨个没完,所以已经报名了。」



「你、你、你这混帐……!」



「这股怨气发泄到漫才上吧。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我也很不甘心啊。」



「事情的元凶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那不然要怎么办?乐器什么的我可是不会半样喔。」



「报名参加这件事本事就是错的吧!」



那之后的几分钟,吵吵闹闹的争论持续著。唯我独尊的暴君没可能屈服,倒是孝巳声音嘶哑、喘不过气地瘫坐在地上。



琉璃似乎也觉得他这样很可怜,便将垫板朝他啪搭啪搭地拓出微热的风。老实说,这根本算不上任何补偿。



「真是的。不要对女孩子这样大吼啦。被这么凶地大骂,就算是我也都快哭了。」孝巳无视这句半点可信度都没有的话,蹒跚地坐回椅子上。想哭的是我吧。



「……不能取消报名吗?」



「不可以,也没有这个必要。好,成功的话就给你三个坐垫吧,这可是收集到十个就可以和我做很多『好事』的梦幻坐垫喔?这样应该比较有干劲了吧?」



少女用相当不熟练的动作搔首弄姿,孝巳则以废人般的眼神望著。反正最后大概收集到九个左右就会被全部没收,八成就是这种结果吧。



「你啊,是打算以谐星为目标吗?」



面对这个没有特别含意、随意提出的问题,琉璃把眼睛瞪得圆圆地、头微微地倾著。



「你不是说过,要把人生都奉献给搞笑吗?」



执著到这种地步,已经不能说只是兴趣而已了。



但是琉璃心中的困惑如实浮现在脸上,依旧茫然地盯著孝巳。



「谐星?」



「你的志向不是谐星是什么?」



「你不说偶像也不说演员,跟我说谐星?」



「你给我客气一点!」



琉璃双手叉在胸前,搔了搔眉间,调整坐姿后做出宣言。



「我没有打算要以搞笑维生喔。虽然会去养老院和夏日祭典,但我不会参加漫才大会或是选秀会。对我而言,搞笑不是技能,只是我的人生课题而已。」



「人生课题喔。」



「硬要说应该是治愈生者的灵魂吧。我自己也包含在内。」



她所说的话竟然与鴫原翠说的一样。



说不定有働琉璃灵导的方式就是『搞笑』。她不以死者为对象,而是滋养生者的灵魂也不一定……这样想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呢?



「我说过我不喜欢做慈善或志工,不过那只有在灵体相关方面而已。毕竟除灵可是我的技能呢,要我表演当然要收钱啰。」



「我的灵魂就不用治愈吗?」



「身为我的搭档在说什么啊……话说回来,绀野同学。」



琉璃又做出一副言归正传的样子,「啪」地合掌。这家伙每次都一下子岔开话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