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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1 / 2)





  刚刚颜姝与沈遇书进门争执时,门都没来得及关,宋郁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家门。

  凯撒已经吓傻了, 宋郁一进来,它就去拖住他衣袖,朝颜姝叫了两声,又朝楼上叫了两声。好像在告诉他,楼上那家伙受伤了,但它更放不下它主人。平时甩得最欢的尾巴,今天僵直地拖在地上,可见是真吓到了。

  宋郁来不及安慰它,就被一片狼藉碎片、一路的血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底,尽管心底早已准备,仍旧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颜姝正坐在玄关处的置物柜底下,很明显,砸伤沈遇书的就是放在这上面的装饰性花瓶。她对宋郁的到来毫无反应,仿佛从内到外到灵魂都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光,只有无穷无尽的怪物。

  她手里紧握着一个碎瓷片,血迹跟着她手心淌到地板,地板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叫不出名字的木珠,是她平时戴在手腕上的。颜姝的手腕上也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空气里隐约能闻见一丝血腥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上一回如此严重,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了。

  有那么一瞬,宋郁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僵在原地。好在颜姝被他见过的大闹小闹不尽其数,很快回过神,关好门后,大步跨过狼藉,蹲到她面前。

  宋郁先查看了她手腕的伤口,庆幸她拿的瓷片很钝,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但并没有伤及根本。简单处理一下后,他抬手试了下颜姝额头的温度,有点发烧,轻轻拍了拍颜姝的脸,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试图换回她的理智:“阿姝,是我——”

  “阿姝,沈遇书怎么样了?”

  许是“沈遇书”三个字戳到了她哪根紧绷的神经,颜姝倏地尖叫一声,眼珠没有规律的乱转,恐慌地看向各个角落,忽然躁动起来,用力抓住宋郁的手,没有逻辑地说:“沈遇书……他……他死了……死了……”

  “我和他一样……一样……没用的!”

  “妈妈,对不起……我和他一样!”

  她蓦地收回手,捂住脑袋大哭,“我和他说过了……离我远一点,远一点,为什么不听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听?!啊!”

  在她吐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宋郁的心脏猛地骤停了下,眼见又要控制不住她,只能努力镇定下来,从携带的医疗箱里拿出一支医用针管。

  随着药剂缓慢地注射进颜姝的手臂,宋郁手心无端出了一层冷汗,为了克制手抖,手背上的青筋骇人地鼓起。针管随意扔到一边,他抱起安静下来的颜姝放到客厅里的沙发上,而后提着医疗箱跟着地板上、楼梯上的血迹跑上楼。

  直到见到收藏室里,坐在墙角下努力按着伤口的沈遇书,对方还朝他苍白地笑了一下,宋郁卡在嗓子眼的心才骤然掉回了他胸口。他来回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缓下来,医疗箱放到地上,简单给沈遇书包扎止血。

  包扎过程中,沈遇书带了两分迫不及待地问:“学姐怎么样了?”

  宋郁随意扫了眼柜子里滚出来的各种药盒,已经没力气震惊了,克制着火气和复杂的情绪:“不太好,刚打了镇定剂。”

  沈遇书抿起唇,缓慢道:“所以宋教授没和学姐在一起,是因为她怕伤害您?”

  宋郁苦笑了声,现在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对颜姝的病情了解到底有多少,只能如实说:“她最初的确很依赖我,但并没有喜欢过我,至于拒绝我,她说过她是为我好。”

  在这种情况下听见颜姝没喜欢过别人,沈遇书也只是愣了下,根本高兴不起来。不管她有没有喜欢过谁,她都一直将所有人排斥在她的世界外,这么多年来,用看似浪荡花心的行事来掩饰了她的“不合群”。

  沈遇书突兀地自嘲笑了声:“那就是了。”

  聪明如他,从颜姝第一次在他面前发作,控制不住推了他,就有所猜想。

  虽然颜姝要没有这种心理,说不定已经和宋郁走到了一起,但他一点也不感谢她。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又爱又恨,生气又心疼。

  沈遇书忽然问:“宋教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学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落,他补充道:“现在我作为受害者,应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始末。”

  包扎完,宋郁没管医疗箱,把沈遇书从地上扶起来,说:“我先带你去医院。”

  他既然没有拒绝,沈遇书也不急。

  到了楼下,沈遇书下意识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颜姝,看见她的手已经被包成了粽子,眉头跟着拧紧了一圈。

  宋郁将门关好,开车送沈遇书去医院。为了照顾颜姝的病情,她家的开门密码他都知道,倒不用怕等会进不了门。

  尽管头晕目眩,沈遇书仍旧忍不住挂心颜姝:“学姐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吗?”

  “她还要睡会儿。”宋郁启动车子,专心注意路况,忽然说:“阿姝有遗传的狂躁症,但她的情况很复杂,早已不只是狂躁,今天是不是很抑郁?”

  沈遇书“嗯”了声,回想起颜姝今天的状态,声音都不对了,“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颜姝平时的表现,他也一度推断过可能是狂躁症,但更多的症状已经和狂躁症无关了。狂躁症的症状多是异乎寻常地精力亢奋,情绪没理由地高涨激进,也会伤人。颜姝除了精力格外旺盛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狂躁症症状,或者说她能够控制住。她也没有狂躁症的自负,反而藏在画皮底下的尽是消极。

  “九年前,我老师接手她的时候。”红灯,宋郁停下车,略显焦急地盯着前方车流长龙,扯了扯领口,说:“我和老师一直认为,导致阿姝的精神问题进一步恶化的阴影其中之一是母亲的意外去世,但——”

  红灯转换为绿灯,他转动着方向盘,继续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被送进精神医院进行了电休克治疗后产生的,当年的电休克治疗……但现在,我想并不是这样,或者远不止如此。”

  可能是脑袋太晕,沈遇书恍惚了瞬,他当然知道宋郁中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当年的电休克治疗,没有麻药,他没有资格说具体感受,但经历过的病人都说生不如死。

  ……九年前,她也不过十三岁。

  治疗过程中的痛苦、抽搐,呕吐,一系列的身体反应,她那么小……怎么能忍受?

  “到了,还能走吗?”宋郁将车停在离澜禾最近的医院门口,回头看她。

  “嗯。”沈遇书失魂落魄地应了声,摘下眼镜,捏了捏酸涩得快要看不清的眼角。

  宋郁不放心,开门将他搀扶下来。

  今天不是周末,这边也不是市中心,医院的人不多。宋郁先将沈遇书安置到等候区的椅子上,快步从人群里穿过,去挂号。

  挂了号,前面还有一两个人,只能坐在过道边等。

  宋郁这会儿才有了空喘一口气,侧眸看着沈遇书淋了半边脸的干涸血迹,手上衣服上,连鬓角的头发上都凝固了血,整个人脸色白苍苍、焉了吧唧地靠在座椅后的墙上。

  他比沈遇书大了一轮多,为人师长,难免有点对晚辈的心疼,温和地问:“疼吗?”

  “不疼。”沈遇书艰难地摇摇头,忽然说:“学姐也许和她妈妈的死因有联系,当年的颜夫人的死一定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