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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2 / 2)


  “戏楼?”程鸣羽拽了拽杨砚池的衣袖,“镇子上的戏楼,原先在这里么?”

  杨砚池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记忆错乱了。

  长平镇上确实有一个戏楼。虽然名为戏楼,但早在许多年前,已经成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窑子。而他印象极深的是,这戏楼原本位于长平镇边缘,绝不是像如今这样,大咧咧矗立在镇子中央。

  琉璃瓦像被淋了水,在日光里闪动荡漾的光。硕大的“戏楼”二字龙飞凤舞,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撞响,声音清冽。

  两人面面相觑。

  在这寂静的,似活又似死的镇子中,只有眼前的戏楼里有声音。

  那是谁都不可能错认的舞乐与笑声。

  第18章 甘露仙(2)

  戏楼内的灯光是红的,柔软而温暖,给这个古怪的空间投下了暧昧的本色,像一场过分热烈的晚霞。

  程鸣羽紧跟着杨砚池,她拉杨砚池的衣角,提醒他应该离开了。这儿太不对劲。虽然两人都以为巫池应该是一个黑魆魆阴森森的地方,满是废墟与尸骨,可这处敞亮光明,却比阴暗洞窟更加可怕。

  从踏入戏楼的那一瞬间开始,他们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蒙昧不清的时空。

  光线被扭曲了,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被看不见的纱帐笼着。

  台上有人唱歌,有人弹琴,下面全是一堆堆的人,男男女女,各自顶着模糊不清的面孔放声大笑。

  侍应在人群中穿行,有的穿着笔挺的西装小马甲,有的却还是肩上搭毛巾的店小二模样。无论酒杯茶杯,里头尽是红彤彤的液体,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在戏楼里,那猩红的液体也随着这儿红而暖的灯光摇荡着。

  “……参谋?”杨砚池突然出声。

  程鸣羽吓了一跳,随即发现杨砚池始终牵着自己没有放开。这让她有了片刻的冷静。

  “大米,我们走吧?”她小声地对杨砚池说。

  杨砚池没回答她,只盯着从身边走过的一个军官看。

  那人穿着挺齐整的衣裳,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半个脑袋都已经削去了。可他仍笑着,狎昵地在怀里女子的屁股上揉个不停,一手端着酒杯,红得像血一样的酒液顺着女人半敞开的旗袍领口溜了下去。肤色白皙的窑姐儿在他怀里磨来磨去,一身旗袍又紧又艳,几乎裹不住她那肉造的身体。

  程鸣羽看得脸红,抬头却瞧见窑姐儿大张着涂红了的双唇笑,一双眼睛又黑又浓,手指掐着军官的肩膀,几乎要扎进去。

  军官搂着窑姐儿走远了,像是扎进了纱帐里,或者浓雾里,两个人的身影都已经瞧不见,只剩依稀的笑声。

  程鸣羽怕得打颤,又拉了拉杨砚池的手。

  杨砚池站在戏楼当中,在茫茫的人与笑里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正慢悠悠唱歌的人。

  程鸣羽随着他目光看去,忽然发现那歌女竟是这整个戏楼里最为清晰的一人。

  她没见过这样美的人,一时间有些呆愣。

  脂粉太浓了,胭脂太艳了,头发太多太厚,那身遮不住什么地方的西洋裙子又太薄太贴身。可所有过了的、不应该的东西,放在歌女身上都正好合适。就像她本来就应该这副模样:超出了一点点界限,危险又令人垂涎。

  程鸣羽听不清她唱的什么,可她唱得这样柔软动情,每一句都像是一根手臂,绵的软的,往人身上抚。

  唱到兴起处,她抓捏那造型复杂的麦克风,像抚摸自己的情人。披在肩上的纱半落了,浑圆丰满的肩露出来,在暖得过分的灯色里也仍能看出,她是一个异常白皙的女人。

  程鸣羽察觉出来了,这个歌女在对杨砚池唱,唱那些她听不懂的,但男人都能理解的歌儿。她又拽了拽杨砚池,可杨砚池仍然不动。

  歌女唱完了,喘着小气,舔了舔嘴唇。她的嘴唇红,舌头也红,连浓黑的睫毛与睫毛下的黑眼珠,都透出一丝丝血样的光泽。

  周围影影绰绰的人群忽然爆出了笑声与掌声。欢场的客人与女人,全都晓得这歌是什么意思,这动作又是什么意思,笑声像是在油里过了一趟,让人发腻。

  等笑声稍稍落下,杨砚池总算开了口。

  在开口之前,他抓紧了程鸣羽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木梨?”他轻声询问,“是你吗?”

  歌女一愣,随即戏楼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在可怕的寂静里,她脸上的脂粉一分分褪去,露出原本洁净白皙的脸庞。烫卷了的头发平顺了,仍厚厚地堆在肩上,她此时看上去,就如同穿上了不合时宜衣裳的一个瘦削少女。

  “……将军?”歌女微微皱着眼睛,开口问。

  “我们将军有个朋友,也是成了形的精怪。”小米一边在井边洗菜,一边跟观说话,“是个特别好看的梨树精,我说句实话,就算和你比起来,我也觉得她更好看些。”

  观坐在井沿上梳理自己的头发。由于缺乏水分,她丰润漂亮的黑发变得干枯了。小米难得见她一回,恨不能把自己将军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和她分享。

  观倒是对这位比自己还好看的梨树精来了兴趣。

  “将军是司令和司令夫人买回去的,小时候在司令家里很受欺负。司令家里有一片山地,上面种满了梨树。将军小时候常常被司令家的几个少爷捆在梨树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米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他才跟这井沿差不多高吧。”

  每次救了杨砚池的,都是一个瘦削好看的姐姐。

  后来杨砚池长大了,他拥有了一个叫小米的卫兵。他带着小米上山,专程拜访梨树精,并告诉小米,眼前的姑娘叫木梨,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木梨在山里生活了许多许多年,如今多少岁,她自己也说不清。因为性子疲懒,不喜欢修炼,因而始终这是个道行浅薄的梨树精,作弄不出什么风浪。

  杨砚池被杨司令派到长平镇来的时候,木梨因为舍不得,也想跟着一起来。杨砚池知道她从未离开过那座山,便折了一根梨枝让她附在上面,把她一路带了过来。

  杨砚池住的那院子里有一棵老梨树,那是木梨居住的地方。金枝玉叶在梨树下晒太阳打盹,杨砚池坐在梨树下和小米吃饭喝酒,木梨就在树上喊他们陪自己玩。

  初来乍到,她还不能离开这棵老梨树,小米常常看不到她,就连杨砚池有时候也只能瞧见树梢上萦绕这的一片轻雾。

  小米说得兴起,观的脸色却慢慢变了。

  “长平镇出事的时候,她在么?”她想了想,更正道,“她现在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