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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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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姬失而复得,合宫上下总算长舒一口气。皇后的大丧已经行了十日,转眼入秋,紫禁城里的树木都黄了叶子,人走在长街上,能闻到浓郁得有些甜腻的桂花香。天清气朗,北方的初秋,风中已经夹杂了几丝轻微的凉意,吹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到半空,最后落下来,再度归入泥土。

  日子一天天过,不仅要过好,还要过得风生水起。王朝的命运照样往前推进,省亲的良妃总算回了宫,一别短短数日,宫中却已经历了太多的变故。

  听说帝姬曾被人劫走,良妃吓得魂飞魄散,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耽搁便赶去了碎华轩,同阿九家长里短地拉,之后便换了衣裳往奉先殿守灵。

  阿九立在门前恭送,迎着微风朝前看,遥遥便望见前方走过来一行人。前头的宫女太监不说,后面的女子宫装锦绣腹部微隆,是容昭仪。

  她含笑上前,朝容盈俯身见礼,恭谨道,“儿臣给容母妃请安。”

  容盈勾了勾唇,伸手扶她道,“帝姬不必多礼。前些日子帝姬遭人劫持,本宫一直都想来看你,只可惜身子不便利,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人前做戏,两个都是好手,你来我往关切寒暄。既然来探视,两手空空是不行的,昭仪带上了厚礼,笑盈盈道,“这是番邦上贡的圣果,微甜甘美,快给帝姬送进去。”

  阿九不住地道谢,侧目一个眼神,钰浅立时上前将东西接过来。两人携手往屋里走,忽地,容盈目光闪烁,朝金玉同钰浅瞄了一眼。阿九心领神会,因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容盈缓缓点头,这才压着声儿道,“大家近日身体抱恙,连着三天不曾朝视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三日不曾朝视,可见这病还不轻!阿九诧异地啊了一声,四下张望一眼方道,“不知道,抱恙?得的什么病?”边说边牵着她在玫瑰椅上坐下来。

  容盈摇头,面上的神情有些困顿,“不大清楚。太医所对外称是风寒,可昨日我去探视时端详过,似乎不像风寒。”

  阿九在她旁边坐下来,道:“不是风寒?那是什么病?”

  “我看不出来,”容盈蹙了蹙眉,“只是听乾清宫的奴才说,万岁爷近来魔怔得很,有些像撞邪。”

  撞邪?这两个字从她口里蹦出来,仿佛在殿里吹起了一阵阴风。金玉只觉得浑身没由来地发冷,搓了搓手臂道:“娘娘可别吓唬奴婢。皇后正行大丧,大家又撞邪,这宫里还有没有安生日子了?”

  容盈扶着肚子叹一口气,幽幽道,“听苏公公说,大家这几日来每天夜里都会梦到皇后的阴灵,不堪其扰,这才病倒在床。”说着稍停,换上副阴森森的神态,说:“难道是皇后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阿九在心头翻了个白眼,恐怕是有人故弄玄虚才是真的吧!皇帝这病症,若非是真的撞邪,那就只能是被人下了蛊。谢景臣是蛊术里的大拿,之前能这样除掉皇后,这回也是他在装神弄鬼吧!

  只是为什么呢?她感到困惑,正百思不解,忽然听见钰浅道,“若真是皇后阴魂不散纠缠大家,那可就不妙了。”

  阿九抬眼看她,“此话怎讲?”

  “殿下,您想想看,大家是真龙天子,寻常鬼怪怎么敢近身呢?皇后娘娘若能夜夜如梦叨扰陛下,必是成了道行高深的恶鬼。咱们大凉朝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甍逝的坤极纠缠天子,大逆不道,便是死了也要治罪。”钰浅幽幽地嗟叹,“一切还得看万岁爷怎么发落了,轻的能让皇后安安生生地走完最后一程,下葬之时只能葬入妃陵,封号谥词更是别指望。重的还会连累欣荣帝姬,没准儿这辈子都得在道观里做姑子了。”

  金玉在一旁听得直拍手叫好,兴冲冲道,“那敢情好啊!那个帝姬一肚子坏水儿,送到佛门去好好恕罪也不是坏事,省得成天祸害人!”

  钰浅皱眉,伸手狠狠在那丫头胳膊上拧了一把,“口上没遮没掩的,你这毛病这辈子都治不好了么!也幸亏是跟着殿下,换了别的主子,早把你这蹄子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金玉吃痛,捂着手臂哎哟了一声,“姑姑下手总这么狠,手臂都给我拧断了!”

  两个丫头还在那儿吵吵闹闹,容盈看了看天色徐徐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帝姬休息了,改日再来看你。”

  阿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闻言连忙送她出门,道,“你身子不方便,今后有什么事要说,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会亲自登门的。”

  “呆在宫里便禁不住要胡思乱想,还不如多出来走走,看看树看看花儿,也好证明自己还活着。”容盈微微一笑,扶了宫人的手旋身去了。

  阿九神色复杂,站在殿门前看天色,一层层的黑云从远方翻涌过来,时卷时舒,如浪似潮,忽然眼前几道黑影闪过,只听院子里几个太监叹道,“画眉鸟飞得这样低,又要下大雨了!”

  第4章 .13家髪表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宫中风声鹤唳,俨然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紫禁城里的倒霉事儿一桩接一桩,这光景,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足以令六宫震动。司礼监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往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全不见了,万岁龙躬欠安,太医所的方子一副一副地下,可是毫无用处。最后还是丞相体察圣意,举荐了个宝光观的真人入宫,做法事驱妖邪。

  由于怀疑是皇后作怪,所以灵坛设在奉先殿的空地里。玄虚真人换了道袍,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挑长明灯,口里咿咿呀呀念念有词。龙座摆在灵坛边上,夜色里龙辇缓缓而来,几个太监伸手去扶,大凉朝的皇帝便颤颤巍巍地过来了。

  圣君龙体违和,脸色难看得像丢了魂儿。目光浑浊,眼圈儿下的青黑较以往更重了,萦绕在眸子底下,看上去就跟黑云似的。

  北方入秋,晚上的风吹起来,阵仗极大。漫天的白幡子随风飘摇,一同摇曳的还有灵坛上方高悬的长联,上书“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凄寂的夜,风声呼呼地从耳畔拂过,雕花门被吹得开开合合,发出枯朽的,类似呻|吟的干涩声音。

  一众宫人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地寒毛倒竖胆战心惊。抬眼看,高人似乎正与什么斗法,额头上大汗淋漓,手里的桃木剑挽得眼花缭乱,剑身划破了风,仿佛硬生生将天地撕烂道口子。

  郑宝德干咽了口唾沫,抱着拂尘巴巴地望着,忽然重重光影中一个人翩翩而来,素白孝服,琵琶袖下露出截干干净净的手腕,是掌印督主。

  兽首面具覆着半张脸,他的声音传过来,压抑得沉闷,“怎么说?”

  宫里当差的人,察言观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宝德跟在督主身边的日子久了,有时一个眼神便能品茗出他的喜怒来。很显然,督主眼下的心情不佳,他缩着脖子斟酌了瞬,拱手道:“大家近日圣躬抱恙,真人判了判,说大家是被阴灵所扰,要开坛做法驱邪魔除妖异。”

  春意笑听了勾起个冷笑,什么阴灵所扰,分明是那位丞相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他皱眉,带着宝德避到了暗处,寒声道,“咱们做奴才的,最要紧的还是为主子分忧。大家的龙体攸关社稷,他老人家不好,六宫上下都得跟着遭殃,盯仔细了,若是这人真有本事治好万岁爷,那是再好不过,若治不好,给咱家关起来着实地审,非从他嘴里挖出东西不可。”

  这话初闻之下大义凛然,可细细一想却又另有玄机。若真是皇后阴灵作祟,这事八成就会牵连到欣荣帝姬,以督主对帝姬的情意,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如宝德心头一沉,听这意思,恐怕前头冠冕堂皇的漂亮话都是幌子,督主是想借着这个真人反将丞相一军吧!

  他口里应是,托着拂尘道:“督主放心,奴才省得怎么做。”

  春意笑缓慢地颔首,侧目看夜色,黑洞洞的天穹无星也无月,仿佛预示着一个恶兆。那日他与燕楚叽串通一气陷害阿九,可是棋差一招,竟然让那丫头自己跑了回来。他起初费解,谢景臣知道了一切真相,却按兵不动。直到牵扯出后来的皇帝中邪,他方恍然大悟,那位比鬼还精的丞相是想先从欣荣下手!

  他沿着长廊缓缓朝前,忽然抬手捏了捏眉心。其实过去他从未想过会走上这条路,毕竟在丞相手下当差的人,都知道背叛会是什么下场。可是关乎欣荣,他别无选择,忠义与爱情两难全,他是个自私的人,在这样的局面下只能选择保护他爱的人。

  要保住帝姬,唯一的法子就是与谢丞相敌对。可是实力悬殊太大,凭他的道行根本不足以与谢景臣较量,燕楚叽的出现是个契机,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拼一把吧!若坐以待毙,最后的结果他根本无法想象。丞相图谋的是这锦绣天下,一山不容二虎,凭他的心狠手辣,高程熹连同一干皇子皇女都必死无疑,不能眼睁睁看着欣荣死,所以就只能去争,去斗,没有到最后关头,谁知道结局会怎么写?他这条命死不足惜,可是欣荣不同,她是天之骄女,金尊玉贵的帝姬,被帝后捧在手心里养大,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无端端被牵扯进这惊天阴谋中,痛失至亲,她痛苦,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更是千百倍。

  爱情有时使人盲目,使人孤注一掷,即使会头破血流也要一条道走到黑。抬头看前方,甬道狭长而漆黑,横竖到了这一步,怎么都没有回头路了。

  从永巷穿过,耳畔尽是凄厉的女人哭嚎,和着冷风黑夜,说不出的阴森。他面无表情地朝前走,踏出夹道,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惶惶的灯火映入眼中。玉棠宫的屋檐下悬着一盏盏惨白的灯笼,火光几乎能照亮半边天。

  宫门前侍立的宫人都有眼色,见他来也不惊讶,揖手喊声督主。春意笑微微点头,撩起衣袍跨门槛,口里道,“帝姬呢?”

  前头引路的是个圆脸小太监,手里提着灯笼,面露忧色道,“奉先殿外头在做法事,大家吩咐帝姬回宫休息。可怜见的,殿下不肯吃东西,抱着皇后娘娘的遗物一直流泪,谁说话都不理,奴才们一筹莫展。”

  他听得直皱眉,进屋前一摆手,那小太监连忙呵了呵腰退下去。从落地罩后头穿过去是一方珠帘,里头便是帝姬的寝殿。凉人极讲究,屋子并不大宽阔,讲究个集天地日月之气,透过珠帘朝里看,一目了然,帝姬却并不在。

  春意笑眉头蹙得更紧,回身便提步往后院走。这个时令,院中的红花石蒜全开了,佛家又把这花叫彼岸,据说在梵天里开一千年,败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艳色的花影里立着个素白瘦弱的身影,蹲在树下,孤零零的,像被抛弃的猫儿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