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徵又叹了口气:“我在赫连家待了五年，她帮了我五年，我回国八年，她在这里住了八年，整个梨园除了我就属她的话语权最大，要说报恩，我觉得已经够了，对于她，我仅仅是感激而已。”

陆小川一愣，直觉赫连徵话里还另有隐情。

“王姨真正的身份不仅仅是赫连本家的佣人，老头子风流成性四处留情，王姨便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只是后来年老色衰，在老头子面前渐渐说不上话，她本人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一心想要取代主母而为之，但她深知自己没有给老头子留下一儿半女，即使以后老头子死了，分财产她也分不到什么，所以，在我被接回赫连本家后，她提出过想收我做养子。”

“我当时拒绝了，被接回本家已经是无奈之举，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王姨不死心，三番两次来找我，给我带各种吃的，在下人欺负我的时候帮我解围……我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只是想为自己的未来找个保障而已。”

“可是她没想到后来我会被遣送出国，在她眼里，我成了一颗废子，我被送走的那天，她没有来送我。”

说到这里，赫连徵情绪激动起来:“所以，对于她，我只有感激，没有感情，这算过分吗？”

陆小川说不出话来。

“我介意的不是她当初帮我的目的是什么。”赫连徵说:“我只是觉得悲哀，赫连家没有一个人把我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在他们眼里，我是入侵者，是棋子，是血统低贱的私生子，最绝望的时候，我想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爱着我的。”

“一个不被爱，从一踏进本家的大门就被诅咒谩骂的私生子，入侵者，棋子，陆小川，你觉得，我还有办法对这个世界满怀爱意，对所有人都友善么？”

陆小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她原以为经过这三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相当了解赫连徵了，这个男人霸道，无赖，有时候不讲理，但大部分时候他体现出来的男人气概和阳刚气息都让她很有好感，可是此刻，她突然觉得，之前赫连徵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全是一个经过伪装后不真实的他。

而此刻这个内心阴暗，浑身戾气，负能量爆棚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他。

邪魅如暗夜修罗的他。

可是这样的他不仅不让她反感，反而有一丝丝的……心疼。

心疼这个童年受尽苦难，少年遭受非议，青年流放异乡的男人。

陆小川原本软软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缓缓抱住他的腰，贴近他，声音放得很轻:“赫连徵……”

叹息似的一声轻唤，却让赫连徵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平静下来，他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过去……你活得辛苦而卑微，我心疼你，未来，我相信你一定能挺直腰杆走下去，你很聪明，很优秀，也很有毅力，所以，如果可以，请善良一些好么？”

赫连徵一愣。

“请……善良一些，勇敢一些，宽容一些，不仅仅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你自己，有哲学家说过，善意能让人快乐，赫连徵，不要不开心，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话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里。

寂静的空间里，两人相拥的姿势像一对最亲密的爱侣，可因为刚才陆小川的那一番话，再加上赫连徵此时的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陆小川猜不准赫连徵会不会因为她这番看起来无厘头的话发火，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许久，赫连徵轻笑一声，松开了她。

陆小川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神里看出点什么来。

赫连徵在笑，可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是苦涩的，他开口，声音有些喑哑:“陆小川，你让我善良，勇敢，宽容，可是，我怕一味的善良勇敢宽容，会受伤害。”

“这些年我为自己织就了一身厚厚的铠甲来抵御伤害，所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心痛的滋味了，可你现在要我放弃抵抗，我是真的害怕，一旦卸下防御，被背叛，被欺骗，被抛弃的时候，我会再一次痛不欲生。”

“所以你不快乐。”陆小川目光闪了闪:“赫连徵，你穿上铠甲，避免了受伤害，但也把快乐隔绝开来，就像一朵花，为了避免凋谢，你省去了它的绽放，直接把它连根拔除，我不认为人会无缘无故的受伤害，一件事，会让你觉得受到伤害，无非是因为你在乎，感情也是一样，分开时让你多痛苦，它曾经就会让你多快乐。”

“那你觉得，为了追寻所谓的快乐，脱下铠甲，把自己的软肋置于敌人视线里，值得吗？”

陆小川不解的看着他:“敌人？你的敌人是谁？”

赫连徵别开脸:“我只是打个比喻。”

“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敞开心怀跟别人谈心交往就一定会被伤害？”

“……我不知道。”赫连徵目光不自在的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她:“至少在我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每个接近我的人都抱着目的，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我要做的，就是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总之不交心，不谈情，这样，他们离开背叛的时候，我就不会难过。”

“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这样？”陆小川看着他:“赫连徵，你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武断了？”

赫连徵抬头看向她，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难道不是吗？小川，就连你，当初来找我也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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