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其三
幸福的人们
「……是北条学姐,吧?」
一直想见到,一直想谈谈的少女就在面前,但是峻护却无法一直后背窜上的寒意。
「当然了。我就是北条丽华哦。难道你想说会是别人吗?」
真的不是别的谁吗,一瞬间不禁这么想着。
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虽然外表并没有多少改变。虽然可以看到憔悴了不少,眼睛周围也隐隐浮现出黑眼圈,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
但是,从流露出的内在却完全不同了。
该怎么表达才好呢。
美丽不变。修长的手脚,匀称的没有一丝肉感,宛如精致的人偶一般的丽颜,没有一丝阴影。
但是以前,这种仿若人造品的感觉之中有着生命的光辉。比谁都要强烈,无论多少的阴暗都要用光芒将其彻底改过一般,如此的光辉。
那些都没有了。
或者应该说反过来了。
现在的丽华身上没有阳光。只有黑暗阴霾,郁郁寡欢的阴影。
仿佛站在绝望与悲哀形成的漩涡中心,咏唱着葬送的诗歌——将见者牵引,诱惑,直至深渊之底,如此凄绝的美丽。
和谁好像,想着,然后马上明白了。
像另一个北条丽华。
这是当然的。她们本就是一心同体,两人本就是同一人。而且现在丽华应该已经取回了全部的记忆。
「这前面应该是月村真由的所在吧」
对着沉默不言的峻护,她说道。
「能先见到她的,是你还是我呢」
「……什么意思?」
不明白丽华的意思。
她应该说了什么很奇怪的事吧。
「去见真由,我和北条学姐一起就好啊。学姐,想得到身为神精的真由吗,想得到希尔德这个后盾吗,学姐不可能这么想吧?」
「是啊。我没有想那些」
「那么我们两就一起去吧。一起去月村同学那里。因为,我和学姐应该没有相互竞争的理由才对啊」
丽华没有回答。
「……不和我一起,而要一个人去……学姐,你打算要怎么做?你打算要做什么?」
丽华依然没有回答。
却怀念地闭上眼。
「真快乐呢,十年前」
「是的,很快乐。十年前,与学姐与月村同学一起度过的时光……真的,很快乐。可以的话,我还希望像十年前——」
「你想起来了吗?那个时候的事」
「是」
将美树彦交给自己的信,以及那上面所写的『事实』简短地说明了一下,
「开始有印象,是很早之前的事……不过,那封信对我也是各种意义上的机会……而后想起了更多的事。和学姐约定也是」
「是吗」
淡淡地微笑。
但是,那并不是十年间都在等着这句话的少女所该露出的表情。
「告诉我学姐。我还没有全部想起来。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学姐和月村同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哦」
丽华呵呵地笑着。似乎想到什么很傻的事请。
「没错。其实真的不是大事。现在想起来——」
那日在记忆中也是十分炎热的一天。
十年前的某日。
丽华又照例逃出家,来到破烂公寓。
小心翼翼的抱着3个大大的桃子。在无数的关系中利用了一条而到手的东西,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农园中,找了据宣传最好的商品。
虽然丽华没当有事时总会炫耀自己的家世,但也知道那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越来越不会在峻护和真由面前提起自家的财力,或者说正好相反,在他们面前反而会记得保持节俭朴素的心态。
所以,那三个桃子是特别的。
丽华少见的放纵自己,送来破烂公寓。
说是高级品,也只是桃子。不过对丽华而言不只是桃子。
中途不知想过多少次。
甘甜的汁液在口中溢出。或者是品尝到味道的峻护不由自主地欢呼。又或者是真由尝到之后一脸不甘地闭嘴,想象着这些情景,丽华一路上都笑得很甜。
——还,没有起任何疑心。
幸福的时光会永远继续——未来永远这么光明,本应是如此天真地相信着。
那么为什么。
一口气冲到破烂公寓的丽华,发挥着一如既往的不可以,直接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不好的预感,没有比这更好的措辞了。
是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
与平时没有不同的门。与平时没有不同的走廊。
蝉鸣的声音。闷热的空气。刺眼的光芒,和,描绘出强烈色差的影子。
什么,都没有变。
想着是自己的错觉吧,手伸向门把手。
——至少敲一下门就好了。
现在才来觉得羞耻,敲门的话总有去别人家的感觉,虽然来破烂公寓的时候一直都是与破门而入同样的行为,本来对礼仪做法十分有感触的。这里本应是身为北条家小姐应有的礼节都可以抛开,也没有任何问题的地方才对。
然而为什么,没有敲门呢。
本该什么都不知道的,本该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果然其实心里的某处已经知道了吧。不愿去确认,在心中某处有人窃窃低语着。
现在想起。
那时,有可能自己,会选择别的道路吗。
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会更幸福吗。
或许这就是,仁慈的神所给的最后一次机会也说不定。
——气势汹汹的推开门。
第一话早就定好了。『我带桃子来了哦』,本打算就这么简洁地宣告一下的。以仿佛要来讨债一般的表情。
「我带桃子来——」
话到一般就说不下去了。
房间里是峻护真由。
仿佛要靠到墙上的峻护,和似乎叠在其上的真由。
嘴唇与嘴唇,交叠着。
应该是事故或者偶然,虽然想这么去相信。
过去峻护和真由靠地异常近的情况也有过数次,那种时候丽华就会头上冒出角来怒气冲天。但是,正因为一眼就能明白这不是事故或者偶然,所以那时才明白。
真由的嘴离开峻护。
目光,交汇。
确实应该是这样子。但是丽华却不记得真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是因为夏日强烈的阳光造成的逆光吗,又或者是已经一篇空白的大脑一时失去了记忆能力呢。
想。
想着,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吧?
或者是被看到了不好的事,这样的表情呢?
不,不对。
一定,那个女人和平时一样不动如山,被丽华撞到这种事也就只是接受了——这种,感觉。
这之后的事已经不记得了。
自己在这种时候做了什么吧?
发出悲鸣了吗?或者没骨气的瘫软在当场?又或者在一时的空白之后,就如怒岚一般冲向两人呢?
不记得了。
即使是记起了一切的现在,那时候的记忆也完全是一篇空白。
只是经过空白之后的自己做了什么,这点还是明白的。
逃了。
自己成什么样无所谓,不敢回头看,只是跌跌撞撞地,一味一味地逃开。
从现实中。从事实中。从真实中。
因为少女被所相信的朋友,亲人背叛了。因为被告知了本以为幸福的,没有欺骗的时光,以为会永远继续的时光的终结。
将一切抛诸脑后。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定看到的那些就不会追着自己而来了。
而后,丽华做出了另一个北条丽华。
不知『那一日』的记忆,和月村真由有关的一切记忆都被抛开——之后就只有单纯的丽华被留下来。只是每日想着峻护而努力,令人同情的健全少女。
无所谓的记忆,全部交给了被做出的人格。
这就是北条丽华的罪。
高高再上的少女,无法消除的过失。
多卑鄙。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指责着别人。过去曾无数次被丽华教训,或者说被丽华激励。对着众多的部下和后辈,还有峻护和真由,发出了那么多的教训。
会有资格说教吗,这种人。
那种事,北条丽华在哪里都没有听过。
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才是最糟糕的胆小鬼,懦夫。
丽华无法原谅。
比任何人,都无法原谅自己。
怒火。仿佛要将自身燃烧殆尽一般,束缚着身体,让人咬牙切齿,如此强烈的怒火。
这样下去不可以。
必须要取回来。自己原本的样子。无论有什么挡在前面,也绝对要。否则,北条丽华这个人,该怎样取得自己的立足之地呢——
「你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吧?」
讲完的丽华微笑着。
仿佛盛开于深森的洞穴,鲜红的百合一样。
「到处都有的事,没有标准纠结不清的感情——只是常见的恋情纠葛。关系亲密的三人在一起,三人中一个是男孩,两个是女孩。然后两个女孩都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真要说起来,真的就只是这么点事。」
不知不觉间握紧的拳头,汗水令人不舒服得沾满全身。
放任痛楚在唇上蔓延峻护思考着。
虽然丽华在讲述时淡淡地表情并未改变,但是——十年前,十年前那个瞬间丽华的心里满是伤痛吧。
「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或者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虽然还小但是同女孩子一起生活……而且我认为你远比其他小孩子来得成熟,有魅力。想不被吸引都难呢。没有察觉只是我笨而已」
「……」
「虽然我笨……但还是相信着」
丽华的语气异常低落,但是叙述却没有任何保留,客观地陈述事实。
所以,才更加尖锐地,刺痛着峻护的心。
「最重要的是她是我的朋友。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女孩……总是比我前进地更远让我很不甘,却在奇怪的地方很胆小,但是果然因为没有表情所以总是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男孩……三个人度过的时光,真的好快乐。这种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我毫不迟疑地相信着。」
峻护别开眼。
说着『那些话』的丽华,让人不忍去看她的表情。
「而那些在瞬间就毁了。粉碎地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只有寂静的声音。
或许对她而言,已经被这个事实伤到习惯,感觉麻木了也说不定。
「我无法忍受这个事实。我的心脆弱到悲哀的地步呢,在那时分成了两个。将讨厌的回忆全部塞给另一个人格,只选择了『对我来说最像自己的自己』,我只要守护着自己的心。——着就是全部。」
大概比起说着的丽华,听着的峻护更能感到痛吧。
不是暧昧的记忆也不是从第三者那里旁听来的,而是从有着明确记忆的当事人那里亲口得到的记忆。
虽然了解了,虽然知道已经不能再回去了,失去的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有什么。有什么,不对。
丽华所说的『事实』,在哪里有着违和感。
「十年前的那天,月村同学已经作为神戎觉醒了吧。而后发挥了强大的精气夺取能力的她将我逼入死地,结果造成了我的失忆。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不只是我,连月村同学也失去记忆了?还有男性恐惧症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格会分裂成两个?」
「她只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罢了吧。将你的精气几乎掠夺殆尽,让你陷入濒死的境地,对她来说当然是如同落入奈落之底的冲击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人格分裂将记忆消除老保护自己不是吗。只不过与我的立场相反,她将另一个人格表现出来,而自己缩回壳里而已。男性恐惧症也不过是无法完全消除记忆而表现出的后悔,对你不记得男性恐惧症,不过是过去的记忆残渣在影响她……不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真是矛盾,不过人类不是只有借口才能站得住脚。其实你和我不都是在矛盾中挣扎吗。」
说不定确实是如此。
但是,有什么在牵引着。
当然不是说丽华在说谎。
是什么?我还没有理解什么?
「果然还是要去问月村同学。她一定知道一切。现在的月村同学,十年前的人格也应该在。」
「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么就一起走吧。我们两个一起去月村同学那里,然后问出全部」
「……」
丽华没有回答。
这让峻护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预感。
「你不要会错意。我无法原谅她的横刀夺爱。年幼的男孩和女孩,也有这种事呢。这点分辨能力我还是有的」
「那……那就——」
「你也是哦葱男。被月村真由,所背叛」
这次轮到峻护的沉默。
「也不是没道理。因为,就连身为女生的我也那么喜欢她。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月村真由的有点更在此之上。无口无心无表情,第一眼看到还会以为是性格怪癖的类型,却有着比谁都闪亮的东西。更何况你与她还一直在一起。比我长的多的时间,比我近的多的距离,一直看着她,但是——」
摇着头。
很寂寞的样子,果然还是难以承受。
「不,这果然还是我心胸狭窄。并非不能原谅的话,只要全部接收就可以了。也已经过去十年了,该是放过的时候了。一定在心底,还是一个笨蛋吧。还不够成熟。还依旧那么懦弱。但是」
更加激烈的摇着头。
然后,是仿佛吹散一切的淡然微笑。
「果然还是不行。将至今为止的事当做没发生过,和十年前一样这种事我左然做不到。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
但是无论对何人都不会将自己的判断说出口,似乎在如此说着的强烈语气。
「必须要做个了解。不然,我一步也无法前行」
「——」
只能沉默。
北条丽华,以她透彻的知性,应该已经看透一切了才对。
哪边是愚者之道哪边是贤者之道,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即使如此,还是选择了愚者的道路。
这种心情是怎么的呢。
一定很苦涩。
一定很难过。
吐着鲜血,烦恼痛苦着,即使如此也痛下的决心,也许峻护应该尊重才对。
也许应该支持最喜欢——不,比十年前更加更加喜欢的女孩才对。
但是峻护,还是说出了阻止的话语。
「未来不是只有一个。可能性也不是只有一个。除了北条学姐所相信的孑然一身的道路之外,可选择的道路一定多得数都数不清。好好地谈一下,认真地想一想的话一定也能看到其他的道路。即使这样也要去吗」
「啊啊。我要去」
「虽然我不想这样说……即使是我的请求?」
「即使是你的请求」
「就这样不管的话月村同学会死。学姐你也很珍惜月村同学吧。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即使如此也要去吗?」
「要去」
不行。
该怎么做才好?
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她再次犯下错误?
「放弃吧。的确只是为了感情纠结而迷乱,这种事到处都是一点也不稀奇吧。但是,对我这就是一切了」
「那样,但是那样——」
「我不想求你原谅也不想求你理解。这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背向峻护离去。
慌忙地向回走去。
「走这边」
「不要。我不走」
丽华似乎困扰地笑着,
「软弱……即使要阻止,也稍微讲究下方法吧。你也取回一定程度的记忆了,聪明机智也派上了些用场,不过想回到过去的光辉还很远哦」
「谁也不会被这么一说就屈服的」
「呵呵……但是我,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最喜欢了」
峻护再次陷入沉默。
这是过去的她绝对不会说的话。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坦率起来。我好像一直就很软弱。」
说出这些话,即以为着。
「说不定,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是我也不一定呢」
不阻止不行。
峻护下定决心。心中做出了坚定的决心。
即使会被她所憎恨。
即使会失去生命。
都不能让她去。
不管发生什么,绝对,都不能让她去。
「……还真过分呢,你」
一步,两步,渐渐靠近。
仿佛很困扰,仿佛很为难,丽华苦笑着。
「真是,过分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从刚才开始担心的都是真由不是吗。只要过去我会怎么不也不知道吗……你对我一点都不担心吗?」
「你,你说的那是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突然打住了。
突然就扑进了强烈抗议的峻护怀中,毫不犹豫地伸手挽住峻护的脖子。
暖暖的,甜甜的,触感。
「——!?」
吻。
丽华亲过来的。
脑中一片空白。
说不出话是嘴被堵住了,并非如此。
对于如此唐突的行为,峻护失去了一切的行动自由,然后。
仿佛让眼前一白的冲击。
「对不起」
耳边传来谢罪的话语,胸口被嵌进一拳,峻护毫无抵抗地倒下。(这就叫美人计……)
「但是,我还是得去」
无机质的地面在眼前放大。
噗通,沉重的声音,当明白那是自己的身体倒下的声音时,眼前的空白已经被黑暗所侵袭。
听到了脚步声。
离开了。
不能让重要的人离开,从峻护的身边。那有可能就是永远的离开。
不做点什么的话,这样想着。
但是这见鬼的身体怎么使唤也不动,更是与意志相反,意识开始沉陷,但是不做些什么的话,不做些什么的话,不做些什么的话——
这么想着,沉入黑暗。
北条丽华毫不犹豫的前进着。
没有回头。
已经没有迷茫了。
在被峻护阻拦的时候,要说完全没有踌躇那是骗人的。
因为,终于才能坦率一些了。
而且峻护也记起了大部分的事,也想起了那个约定。
一直因为迟钝优柔而没少挨骂的他,进来终于像个男子汉了,仿佛可以窥见十年前的影子。
本来丽华都没有奢望的事。
总算,是比之前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忘记讨厌的事,只考虑快乐的事。
确实还有这样的道路。不,任谁来看也是选择这边比较好。
但是,北条丽华选择了去结束。
要说为什么,那就因为是北条丽华这个女孩。
笨蛋也好傻瓜也好愚蠢也好,一定不能放弃。
否则一定,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站在二之宫峻护的身边。
——北条丽华笔直地前行。
有着令人羡慕的记忆力的她,只要进过一次迷宫的构造也就跟通路一样了。就算有过改建和增减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没有迷茫,以最大效率,以最短距离前进,然后。
来到了外面。
突然开阔的视野。
着就是迷宫的出口,最后的舞台。
是建造二之宫家洋馆的山丘中腹。仰望被黑暗包围的杂木林,就能从树梢间看到群星在闪耀。
还真像那个金发公主的风格——。
丽华不自觉得露出苦笑。
在二之宫邸内也是,在这个山丘的周围也是,包括十氏族在内的家伙都纷纷攘攘的挤在一起。如果被那些家伙知道了这个地方又打算怎么办呢……不,在计算出这些之后,还是将这里定为终结的地方吧。真是的,往好听了说是看穿对手的思路,其实就是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十氏族面前表现出的绝高的才智——让他们找红了眼的女子,居然就在如此稀松平常的地方。
「不用担心」
那个红发的少女如是说道。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殿下如此叮嘱过了。我们只能噙着手指在一边看着。不会妨碍你的」
金发公主的从者之一,夏洛特·罗严海姆。根据之前部下的报告,确实应该是这个名字。意外的想着,的确她是一个在这里也不错的人。
而且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北条前辈,这个,那个……」
似乎想要说什么的张着嘴,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地低下头的少女。这只丽华也清楚地知道。绫川日奈子,神宫寺学园一年A组。原来如此,她也是一个留着这里也不错的人。
而最后一个人是。
「自从京都修学旅行以来,呢」
背靠着树蹲坐的女孩,慢慢站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好想见面,不想再次看到,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好久不见,该这么说的吧」
不动声色,丽华冷静地对应着。
「前些天你所看到的是另一个我。和想起一切的我会面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呢。好久不见了丽华」
「是啊。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了」
抑制动摇终于说出来了。
但是月村真由。
丽华的好朋友,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她更重要的人,虽然有些蠢蠢笨笨的,但是不久之前还健健康康,每次都能怒目而视大声争吵的少女。
已经是陌生人了。
连一丝影子都找不到了。
这到底是谁呢。
真的不是不认识的谁披着月村真由外衣来骗人的吗。
可惜不是。
虽然不愿相信,但是,这确实就是月村真由。
丽华也明白。
无论多么憔悴,虚弱,消瘦,也只有丽华明白。
曾经让自己吃尽苦头,即使在经过了十年的今天,对丽华而言也是一座高墙的女孩。
这是月村真由,不会错。
「希尔德小姐这么说了。得到我的人将控制游戏。」
如此残破零落的身体,却如此坚定的站着,
「我是传说中的存在——『神精』,有豁出一切将我弄到手的价值。还有,得到我的人,还会得到出我之外更多的东西,等等。」
凝视着前方——只有这点和十年前完全一样,无比清澈的眼中充满了知性和理性,月村真由问道。
「丽华。你是最先来到我身边的人。走过的路,背负的压力一定不是闹着玩的。但还是来到了我身边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说谎。
没有迷茫,做好觉悟,这都是谎言,像用西伯利亚的北风吹起来的牛皮一样大的谎言。
对于真由的提问,丽华无法立刻做出回答。
「丽华,你想要什么?」
再次问道。
认真地看着,清澈的眼中充满知性和理性,让人无法直视。
想要移开目光。
想就这样转过身逃开。
但是,不可以。
不能迟疑,不能退缩。
不是现在,不是这个地方就不行。
轻轻地,静静地,慢慢地,深呼吸。
将游移的眼神,坚定地固定在前方,
「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我是你的朋友……是骗我的吗?」
不想做出这种表情的。应该说想着绝对不能摆出这种表情的。
但是这时丽华的表情一定,仿佛在期待,仿佛在恳求,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一定是这样的表情。
真由一瞬间似乎想说些什么。
真像这个无口女。说不定就算是要打喷嚏时也是这个表情。
但是下个瞬间,真由出现了表情,毫无疑问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表情。即使是丽华之外的人看到都不会错认。
放松了柳眉,弯起眼角,露出酒窝。
月村真由,笑了。
稀有的事。这样的一抹笑容,好像有着什么让她非常高兴,打从心底里笑出来。
不禁觉得就连广告商也会想用,倾国倾城的笑颜。
「丽华真是笨蛋。你说什么呢」
于对这仿佛比喻一般的话,丽华什么也没有回答。紧张地停止呼吸,真想昏过去算了。事实上这样比较轻松吧。
「当然了。丽华当然是我的朋友了」
……终于可以再次呼吸了。
仿佛松了口气,但是还是觉得仿佛在做梦一般,小心翼翼的确认着
「真的?」
「啊,真的。丽华,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我当然也是——」
「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了,丽华」
还以为心脏会停止跳动。
注意到了声音中包含的某种阴郁,笑容之中有着某种固化成型的恶意。
「这么说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像你一样便利,像你一样好利用,像你一样对我有好处的人再也没有了。像你一样的人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你能做我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丽华」
冻结。空白一片。
好像降下的冰霜,将全身都冻结了。
「无口无心无表情这种角色设定还真是方便呢。只要被认为是软弱的女孩谁都会被骗到……丽华当然也是,峻护也简单就搞定了。在说过话之后就会被同情。只要以此为盾,很简单就得到了。真是,稍微有些沮丧吧?我的演技很棒,诱导力也很强,有人这么说呢,责备峻护也太苛刻了。我不管几次都会占上风,只是如此而已」
「……你是,骗人的吧?」
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
「我明白的。因为,你在那时在公园里,确实说了。说是把我当做朋友。确实一副不中用的样子,却很拼命。你说这是骗人的我不相信」
「……真是麻烦呢」
真由皱起眉,真的很困扰的样子,
「那么,为了让笨蛋如你也能理解,我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吧」
简直就像在让顽劣的幼儿还好听话一样。
「我和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合不来。每次都会吵架,烦的让人受不了。所以总觉得有一天会变得乱七八糟的,事实也变成那样了。你看——」
没有听到最后。
注意到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只剩一丝的距离,已经发出了仿佛能迸出火花般强烈一击。
拳头。
平手?真是愚蠢。这是那种轻易能了解的天真的战斗吗。
并非有意这么意识的。
但是,这确实是交付的性命的一击。然后理所当然,然后合乎常理,不如说大概必须这样做,
「无聊」
在隐隐听到嘀咕声的同时。
真由的身影消失了。
如此迅捷的动作。转眼间左手就摆出了防御,只能说这是常年的训练和良好的第六感。
咔噌。
一声钝响,丽华被打飞,但是在敌人被打飞出去时利落地调整姿势准备逆袭。
没有逆袭。
「全是空隙。这样一生也赢不了我」
代替逆袭的是辛辣的讽刺。
睨视着『敌人』,呼地呼吸着。
完全被点燃了。但是脑袋还不能被怒火侵袭。只需要冷静,除此之外就是冷酷。
「你还想打啊」
似乎已经放弃了的真由。
「实力差距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逃跑不是比较明智吗」
确实。
再怎么说也是从道上专家那里学得的格斗技术。尽管说在势均力敌之上,这个女人的实力能高到什么地步。更何况是演技也好平常也好都已经无法使用的虚弱身体身体。
好吧,丽华在心中做出决定。
成为机械。只是为了将面前的敌人破坏的机器。
「……和你,无论几次也要分出个胜负」
「已经做了呢。无论几次」
「那次我输了。就连一次也没有胜过」
「是呢。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找架吵」
「但是,我从来,从来没有认真的和你吵过架」
摆出架势。
绷紧了神经。目标只有一个,为了集中一切。
「大概,这次是最初也是最后了,我想」
「真是巧。我也这么想呢。因为你好像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在这里退场吧」
「我要杀了你臭女人」
「请便。做得到的话」
丽华突进。
同时,真由也更加犀利地进攻。
激斗。
注意到时真由的脸已经在眼前了。
「——哇。哇啊啊啊啊啊」
眼前?不,根本就是快碰到鼻尖了。
就连呼出气息和肌肤的温度都能感觉到的极近距离。从这个距离能清楚看到女孩的脸。吃惊地想要转身却无济于事。
「怎,怎么了吗?真由!?」
「没有,因为我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
就在看着的位置安安静静地正坐着,淡淡地回答道。
——十年前的夏天,破旧公寓的一件房间内。
峻护擦拭着睡着时冒出的汗水,调整着略微有些凌乱的脉搏,
「吓死我了。对心脏不好哦真由。即使叫我起来,我也比较希望你用更加平常的方法啊」
「所以我说在试过了各种方法之后,但是还没能叫起来。认为应该问『怎么了?』的是我才对。怎么了峻护?」
「咦?什么?」
「脸色很不好。呼吸也很乱。这种温度下明明出了很多汗体温却很低。我很担心」
「哎?啊嗯,对不起」
搔着脑袋,
「嗯,怎么说呢,好像是做噩梦了?不,果然是开着电风扇午睡不好呢,嗯」
「……」
「啊,是那个吧?午饭你做的扇贝和虾的海鲜沙拉。那个,稍微有些不新鲜了」
真由没有理会这个拙劣的笑话。
「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一定逃不掉,蒙混也好拖时间也好都不允许,盯着着他的眼睛里如此写着。
「好好回想一下就能发现你诸多不自然的地方。比如说峻护过去,我听说你在各方面都胜过丽华。是不是?」
「啊啊嗯……算是吧」
「但是最近却相反,你似乎经常会落在丽华后面。我自己也数次亲眼确认过这样的场面。比如说以前,丽华和峻护竞赛铁人三项的时候」
「那是因为丽华自身的努力啦」
「她的努力我承认。那个人努力的天分是别人的一倍呢。但是即使这样我认为也不鞥说明现在的问题」
「怎么说?」
「我看到的是你在尽可能回避使出全力——应该说勉强自己使用体力。不是吗」
峻护嗯嗯地倾听着。
真由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害怕丽华的惩罚,非得这样?不对,你应该不是这种人。气质温和讨厌竞争,不像会不择手段都要伤害对手自尊心的人」
峻护嗯嗯地倾听着。
「虽然还不到了解到你是什么种类的人。我也不是当事人,只能从听到的传闻中导出一个粗略的假设,但是,我是有相当的仔细才如此判断的」
稍微呼吸了一下,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语调说着。
「峻护。难道说,你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就觉得身体哪里有不舒服吗?」
沉默降下。
峻护闭上眼,抱着胳膊,口中模糊的发出呒呒呒的声音。
「嗯——好厉害!真由好厉害」
一会后睁开眼的峻护,绽开笑容说道。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不过,真由还真是想过各种各样的事呢。该说想象力丰富还是什么呢……虽然我觉得你将来做什么都很行,不过果然还是适合当作家吧。或者就是侦探之类。很,不,绝对能发挥到这想象力哦」
听着峻护拼命强调的真由却危险地眯起眼。
「真是爱操心。那么我表演点什么让你看看?给你证明看看我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或者说再与丽华比一次铁人三项让你看?」
「……」
「不过肯定,还是我输啦。丽华真的变的好~~厉害,而我你也看到完全没有在努力。没做什么努力的我怎么可能敌得过丽华嘛。啊啊,你不要误会。我完全没有嫉妒她哦。只不过稍微有些不甘心罢了,不过替她高兴的感情可是不甘心多了好几倍哦。因为我也见证了丽华渐渐变得这么棒」
「……」
「真失败……那么,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明白你的疑问,所以我想证明那是想太多了。证明方法就拜托真由你了。这样如何?」
「……我知道了」
绝不会让他逃掉,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结果似乎还是让他给逃了。
「很遗憾,我没有能证明你不健康的方法。你现在确实,似乎确实比刚才好多了」
「了解了?」
「算是吧。暂时接受了」
「哎呀,那太好了」
对着笑得高兴的峻护真由呼地叹口气站起来。
来到厨房收拾着没有洗的东西,
「说起来峻护。问你件事可以吗」
「嗯。什么?」
「你和丽华KISS过吗」
本来应该是打算去帮忙而站起来的峻护,险些又坐了回去。
「……你还真是,突然就问出这么劲爆的话来」
苦笑着来到真由的旁边。
「嗯,就是,呃,有过,嗯」(原来你从小就这么糟糕……)
「是吗」
「啊哈哈……不过,说出口还真是难为情呢。哎呀,这可真是……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稍微有些在意」
「在意?在意什么?」
「不,没什么」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皱起的眉头却让人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也是,穿帮过头也要有个限度。空想,不,该说是妄想才对吧。这件事就该忘了才对」
「什么?你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都没有。问了你这么多奇怪的事真对不起。请忘了吧。我也会忘掉」
「又在说傻话了。那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吧。相当有冲击力呢,刚才的问题」
「……对不起。也是,说了傻话呢。对不起」
真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没有啦。嗯。好了啦。别在意,真的没关系」
被这么一说白色的脖颈立刻染上朱色,峻护不禁被吓了一跳。
总觉得不能再往看了,峻护也脸了红,总之把精神集中到洗东西上。
一阵微风拂过,挂在窗户上的风铃随之摇动。
夏日的午后。
破烂公寓的时间,即使是在些许不自然的无言中,也平稳而安详地流逝着——
X
X
X
睁开眼。
「……唔」
想要站起来,那是手脚却不听使唤。
说起来我为什么非得站起来不可?——飘渺的意识还在考虑着这种事,峻护已经疲惫到如此地步了。
「可恶」
不甘心地咂嘴。
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想都不愿想。明明连一分一秒的迟疑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还是无法动弹。冷静地判断,最好不要无谓地浪费体力等待恢复才是最好的。
(想起来了)
是了。
在梦里徘徊的时候终于,峻护想起了一些新的回忆。
不明原因的身体不适。
似乎自己当时为此相当苦恼。
(那是什么呢?)
和感冒之类的流行病不同,记忆中自己也有查过医学书的样子,但是还是不明原因。
如果是慢性病的话,平时也不一定会表现出什么症状。或者是接近间歇性的病,情况的好坏交替出现的样子。
再加上,比起后者前者出现的次数更为频繁,因此,记忆中的峻护也就放弃查追根究底了。
丽华大概没有注意到吧。
应该是只有一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真由一人发现了。
时刻注意着峻护的就只有一个人,只有月村真由。
(什么?这种感觉是什么?)
让人十分焦躁。
似乎抓住了什么的感觉。
至今被忽略的什么,就在手边了的感觉。
(见鬼,到底是什么……)
真是的,迄今为止的人生有过这么忙的闲暇吗。
不去追丽华不行,不深究失去的记忆不行,验证的时机被无限顺延。时间时间时间,总之就是时间不够。
「啊啊,疯了」
跳起来。
不奢望完全了,总之就先恢复到能前进的程度就好。
说起来还真是奇妙。
一般来想,明明是疲惫到连根手指也动不了的地步的。恐怕就连保有意识都困难,因为疲劳到极致而被睡魔所引诱,像摊泥一样睡上整整两日也不奇怪。
可是,却还能动。
稍微挖掘一下力量就像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在想着不行了,极限了的时候再前进一步,只要有这种心情,就会变成两步,三步,总会有办法的,这样。
为什么?怎么会?
确实曾经整天都有锻炼过,但是自己有顽固到这种地步吗?
「——所以啊!都说没有考虑的时间了」
叱责着自己,向着丽华消失的方向迈步。奋力抬动脚,差点就维持站立的姿势走出去了。虽然不好意思,不过奔跑的力气似乎还没回来。
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向前——
(不,不对)
不是这样。
确实没有多虑的时间了,这是事实。但是,这是明显的逃避行为。
那是自己必须得思考的事。
是不得出结论不行的事。
(我确实,和月村同学纠缠不清)
十年前,与丽华有过约定的自己,却对月村真由保有好感。
不是对同居人的好感,而是对一个异性的好感。
而十年后的现在又是。二之宫峻护,对十六岁的真由,和十七岁的丽华两人,又是纠结不清。
这点,必须要承认。
在承认之后,必须要找出来。
找到自己,名为二之宫峻护的男人的真面目。
到这里就逃开了。
不敢再往下深想。
因为,即使立下未来的约定,是六岁的时候。
即使再怎么被当做神通对待,要有能说出『未来的约定』这种事的资格,必须有那数倍的人生精力才行。
而现在,峻护也才十六岁。
还不是大人。
但也不是孩子了。
差不多,也得做出决定了。
选择谁,放弃谁呢。
守护谁,离开谁呢。
「——好痛!?」
如火燎般的疼痛袭来。
胸口。之前被重要的人之一痛击的地方。
「……真是」
苦笑着。
「丽华,你下手就不能稍微有点轻重吗」
峻护向着前方。
以蜗牛爬的速度,但是却一步一步前进着。
为了自己的决定,少年前进着。
已经,是几天,几周前的事情了呢——记得,是在南方小岛上度过以个喧闹的假期回来之后不久的事。
将给月村真由予以重击之后不久,却反而是自己感到了战栗。
交手,不能这么说。
就是单方面的。
面对虚弱憔悴的月村真由,丽华一半以上都交给感情去主宰,而真由则是不得不接下,然后以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战胜。
交手,不能这么说。
但是那时,被败北的屈辱感浸透的却是丽华。
现在还鲜明地记得。
看到了本应是但方面被压制的真由在一瞬间发出的,灼热的剧烈。
当其出现在眼前时,丽华确实感悟到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个女人。虽然表面上保持优势,可月村真由一旦露出獠牙,丽华连一时也支持不住就会被那獠牙给撕碎。
想起来从以前就这样了。
平时安安静静的存在感很薄弱,但到了时候,就会释放出强烈的存在感。
似乎也有从峻护那听到过。真由的无口无心无表情,是压抑着丰富而激烈的感情的反面。
当时还半信半疑。
月村真由,是仿佛故作神秘还是为了让其他人看不见而自己伪装起来,不是为了隐藏起实相的肤浅而做出的伪物吗——这种可能性,不可能完全没有考虑过。
确实就当时已知的范围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对此判断的慎重到底是多么地徒劳,丽华以经完全明白了。
「可恶——你,不是在垂死挣扎吧?」
放弃挣扎,叫喊出的不是悲鸣也不是抗议。
「即使是曾垂死挣扎,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你」
回应只有冷静的声音与一击肘击。
在两名少女的守望中,两名少女的战斗趋于白热化。
(这个女人,是怪物吗)
超出吃惊,丽华已经是惊呆了。
包括本人在内谁的想法都一致,月村真有确实是在硬撑。不会有错。应该是这样。
那么为何还能如此动作?
为何能与丽华斗至势均力敌,或者说更胜一筹?
(开什么玩笑啊……)
进攻,或者说是闪避着,丽华的嘀咕还是没有停止。
如果是在完全的状态下,这个女人到底会发挥出多少的实力。虽然金发公主确认了真由是『神精』,其实和『神精』也没有关系吧。
(不,不止是如此)
变成一进一退的决胜的原因。
的确真由没有发挥出一半的实力。而与经过了刻苦训练的丽华,只用高得可怕的身体能力和动物般的感觉与之对抗,虽然是敌人也只能佩服。
但是,只是这样不能说明现今的情况。
(我也是,还没有发挥全力?)
这也是原因之一。
没有休息的激烈连战,还一度因为精气不足而倒下,更别说经过那段滴水未进的日子。怎么可能发挥全力。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不能说明。
(怎么了?身体的重量。我有虚弱迟钝到这个地步吗?)
手,脚。
四肢全部,不,从内脏到脑髓,每一处都像是别人的东西一样,这种违和感。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在地下迷宫的时候明明还这种的感觉的。
(不是吧)
一边挥拳,惊愕地张大了眼。
(错觉吗?)
转过腰,一边挥出隐藏的拳头一边在心中大叫。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事)
瞄准膝盖踹出一脚,
(这家伙,可是背叛了我啊!没有比那更过分的背叛!)
如果峻护选择了真由的话,一定会给予祝福的。
虽然一定会伤心,虽然也许心上会蒙上一生也无法消除的阴影,但是果然,还是能祝福他们吧。祝福,支持,这样努力着。
因为这一定也是,对于真由也是困难的选择。
如果立场倒过来——如果峻护选择了丽华的话,一定,真由就算悲伤,也一定会祝福,支持他们的。
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结局,圆满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存在吗。
——不知何时变成了进攻的一边。
对丽华的攻势,真由只是抵挡就吃力起来。
(她是,敌人)
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出招。
(她是,敌人)
若是被膝盖攻击到,真由也站不稳了。
(她是,敌人)
没有完全变换就一记回踢,掠过了真由的鼻尖。
她是该被憎恨,该被打到的敌人。
可能的话真想咬死她。
——在避开一记正拳而向后移动的一瞬,真由脚下一绊。
完全的空隙。
从战斗开始就势均力敌的情况中唯一破绽。
甚至,丽华还有闲暇来确认这破绽是不是陷阱或是虚招。
突入。
正面而去的一掌是诱敌。
再进一步,仿佛陷入一般地突进。
以肩膀撞上对手的腰,手伸向对方的膝盖内侧。
咚地一声,在地面回响起钝响的下个瞬间,丽华的胜利就已经决定了。
就如教科书一般从双手刈变为马乘式。(注:双手刈就是抱住对方的大腿两个人一起往前倒。马乘就是像骑马那样坐着,说白了就是跨坐……)
完全控制了对手的姿势。(要是有插图一定相当的邪恶……这8CJ的作者……)
目光相对。
透彻而充满知性与理性的瞳孔,在迎接死亡的瞬间也没有改变。
停滞只有一瞬。这一瞬当然不可能逆转。
扬起手。
瞄准的,是咽喉。
看到了扬起的手。
庆幸的那只手上没有握着任何武器——但是却并非安下了心。与仿佛经过武装的素手没有关系,现在只要看着瞄准咽喉挥下手的丽华眼睛就可以了。
一目了然。
不是看错了,真的。
那一击轻易就能将柔嫩的肌肤划破,将颈椎折断,通向地面。
巧妙地藉由体重压制在真由身上,确保了自己处于完全优势的丽华,现在掌握所有的主动权。即使是最坏的方法。
在一旁看着,屏住呼吸的绫川日柰子和夏洛特·罗严海姆——但是这两人却没有介入的意思。
连对如此薄情的两人感到愤慨的时间,峻护也没有。
谁都不能依靠。
不止别人峻护也无能为力。
榨出最后一丝力气,仿佛向前倒着一般冲刺着。但是距离两个最重要的人还有好几米的距离。在这个时候,在现在这个时候那就等同于星球与星球间的距离。
无法企及。
连发出声音的时间也没有。
所以说,是分秒必争。至少再有零点几秒,说不定还能做些什么。
血气上涌,视野仿佛变得一片黑暗。
伴随着令人厌恶的声音手刺过去。
「————!」
不成音的悲鸣是谁发出的。
日柰子吗,夏洛特吗。也许是峻护自己也说不定。
「啊啊……」
当那副情景终于进入眼睛的时候,峻护也已筋疲力尽。
如锈铁一般的血腥味,淡淡地飘入鼻中。
无法动弹。
一切都沉入终结的绝望,这时。
「我认为你是朋友」
零落地,谁说着。
咦?迅速的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我,认为你是朋友。即使一直吵架,即使一直站在我的前面让人火大,即使无口无心无表情让人看不顺眼,但果然还是觉得你是朋友。虽然一直没有说出口。真的真的,是觉得你是好朋友」
泪水潸然落下。
落在真由的脸颊,额头。或者还有眼睑。
「现在也是。大概,之前也一直都是」
真由愣愣地看着不断滴落的泪水。
丽华站起身。
泪水的主人,抬起深深陷入地面,沾满自己的血迹和泥土的手,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长发将侧脸遮藏起来,看不清她的表情。能明白的大概只有真由。
「反正都要死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像野猫一样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连尸骨都不要让人找到,孤独地从这个世上消失岂不更好。因为那本来是就是最适合你的终结方法」
看着胜利者的少女背过身,败者的少女无言地直身。
直起膝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简直就像大病一场的病人在做复健一样慎重地站起来。
「啊——真由——」
日柰子想上前,却无法抬动脚。
不是没道理的。就连峻护也无法做出什么。
已经不长了——无论是谁都看得出如此明显的事。终于,今日的死战将月村真由最后残存的一点生命力也夺走了。
转身慢慢离去的真由的背影强烈地表达了。
死去的地点与死去的方法自己来选择。
或许正如丽华所言,仿佛知道无法逃脱死亡的猫一样。
(——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好?
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追着真由吗?将丽华弃之于此。
留在丽华身边吗?放弃离去的真由。
两难的抉择。
真由一次也没有回头,背影渐渐变小。
丽华依旧背对着,死死地咬住嘴唇。
呆然站立在两人中间的,峻护。
「峻护先生。没事吗」
「喂。结果怎么样了」
奥城伊露里与拓赶来了。
「唔哈,真是累死了」
「一步也动不了了!」
接着是吉田平介,井上太一。
其后是凉子和美树彦,甚至连义宣也跟来了。
每一个都是头发和衣服乱得可以。明显可见是经过了一场场激战。
即使如此也,也比到了这里后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在战斗的两人要好得多。
对于后来者中的任何一人,谁都无法踏入这里。
领悟到这里沉重而沉郁的气氛,谁都无法碰触。
不,只有一人除外。
「似乎完了呢」
带着忠诚的执事的金发公主,宛如踩着红地毯而来的女明星姿容万千地向着这边走来。
「不是悲剧不是惨剧也不是喜剧,只有后味之恶留下来了。但这也也可以。……那么,虽然获得胜者资格的是北条丽华」
希尔德站在怎么也看不出身为胜者的少女面前,
「要怎么处置胜利者的奖品,身为主办者的余不能干涉。在说明了的规则里对此也没有涉及。当然,把奖品的引导到最后为止都交给胜利者没有任何问题」
「……」
「那么,如果失去了作为奖品的意义,那么区分胜者和败者的意义就不存在了……啊,对了,差点忘了。身为胜利者的你只要愿意余就会成为你的后盾呢。怎么样?愿意吗?」
「……」
「呵呵,不要那样看着余。你也有你的想法吧。能满足它的是什么余可不知道。但是你做了应该做的事。不是吗?」
「你,又知道些什么?」
「反过来问,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余与你之间的差距,现实余之现对的解释的差距,不是仅此而已吗。……算了,在这里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擅自得出结论环视着众人,
「派对就要开始了。之后的一切就交给主办者的余吧。你们也还有各种待解决的问题吧,将其结束」
这是终幕的钟声。
所有人都无言,谁都无法动弹。
但是,谁都明白不能不听从主办者公主的话。
不,一个人例外。
「请等一下希尔德」
是峻护。
「怎么了峻护?要是有闲话家常的时间,至少为真由的死掉基地眼泪吧。她,最期望的就是这个了吧」
「如果除了掉眼泪之外没事可做的我当然会掉。但是,我还有应该做的事——不,是有必须要知道的事。」
「哦?是什么?」
「希尔德。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事呢?有关十年前的。我,必须要知道这件事。」
「你说,余藏着的,事?」
惊吓,意外之类的情绪在声音中一点也没有。
不如说是在确认预想的,声音。证据就是金发公主一脸愉快的弯起嘴角,
「为何会这么想?因为将来的妻子的一切都了解……虽然你这么说余会很高兴,但是似乎并非这个原因呢」
被询问的峻护沉默了。是因为自己对十年前的记忆感到哪里有着违和感吗,但是这些都还不明确。
但是,明显很奇怪。哪里不对。不自然的,与道理不符。
是哪里?
对什么有着违和感?
「……我想起了很多事。十年前失去的记忆。终于,差不多全想起来了。」
「哦,然后呢?」
「一是总对什么没底的感觉,还有就是我的觉悟还不足够吧。认真地验证一下回忆起的事的机会,一直没有。但是现在试着整理一下那些记忆,就出现了一个疑问。」
「哼,说来听听吧。」
「希尔德。我是真的,因为真由的吻而徘徊于濒死的境地吗?」
对峻护的疑问,知道十年前的事件的人们一齐眨着眼。
十年前作为神戎而觉醒的真由,吸取了峻护的精气。无法驾驭强力的精气吸取能力的真由,将峻护的精气吸食殆尽,夺取了他的才能和记忆,将他引向死亡的边缘……这是确定事项,应该是一切的前提。
「想起来了。当时,我已经因为原因不明的身体不好在烦恼了。这对谁都没有说过,一直隐瞒着,而当发觉的时候,已经,应该变得无法挽回了」
反复要亲自确认一般,一句一句,慢慢地说着。
而后像再次得到了确信一般,没有动摇的眼睛笔直地看向希尔德。
峻护如此断言。
「我并不是因为真由的吻而陷入死地的。或者说与之正好相反,我因为真由的吻才活了下来。不对吗?」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情这么说着的不只是丽华一人。
凉子也是美树彦也是——确实以『十年前的事』为前提而行动至今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十年前看到的光景……月村真由和你在接吻的那个光景。不是横刀夺爱,不是月村真由将你夺去吗?是样吗?」
「……就这样不去碰触『那个』的办法也有」
仿佛为了让场面平静下来,金发公主静静地说道。
「好好考虑。现在这种场合,那是不好的的吗?月村真由会死。但是这是因为那家伙不长的寿命,也是因为她所犯下的罪行。原来如此,现在也觉得后味很恶,但是现在稍微忍耐一下的话,之后就是前途无量的未来了。让月村真由在墓碑下腐朽,生者则不被过去所束缚,只要看着前方前进就好。——峻护,还有丽华。你们没有什么好觉得迷茫,以前立下的约定不是也能实现了吗。这样还有什么不满?」
说是确认的作业也好。
希尔德并非真心地促成反悔的这点还是明显的。
如果是真心地看着峻护,看着丽华的眼睛说出这番话,就该去看眼科或者去配副眼镜了。
「……变成长话了。还是说这只是余的假说。其要义,已经预先判断好了」
说着,金发公主点燃了烟管的火。
似乎要整理思考的顺序,让烟雾慢慢升起,
「再次之前有一件事余想确认——美树彦」
「什么?」
「月村真由,在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神戎的血族了吗?还有知道神戎是什么吗?」
「嗯,应该是这样。我和凉子不同,这些一开始就告诉妹妹了」
「是吗。那么假说就接近事实了」
点着头,再次环视众人,
「余碰巧和此事有关,使尽手段费尽心机。在此之上又想到了几件奇妙的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着希尔德在说。
「首先值得思考的,是因被真由吸尽精气而让峻护陷入濒死的境地,这件事。但是因为被神戎吸尽精气而致人死亡这种事,古今东西听都没听过。即使是传说中的神精」
「但是这是事实」
凉子坚持着,
「被发现是神戎的真由将峻护的精气吸取殆尽——不是如此就不能说明问题吧。峻护因为差点死掉而失去了记忆,而真由也缩进自己的保护壳」
「有些道理这点余认同。表面上确实是如此呢。真由有着很强的精气吸取能力也是事实。但是你仔细想想。真由的力量,过去有曾让谁陷入死地吗?虽然过去曾让几个男人不由自主的失去神智,调查一下就知道那些人全部,那些人全都没有一丝后遗症地恢复健康了。但是只有一个人,峻护除外呢」
「那……也的确……」
「奇怪的地方还有。比如说十年前,丽华表现出的急速成长。听的话是丽华与峻护立下未来的誓言之时,因此而决意奋起急速成为了不起的人才。没错吧」
被求确认,丽华「是啊」地认同着,
「确实是这样……这怎么样了?」
「你将其称为成长。将进化」
仿佛挪揄一般希尔德扯动嘴角,
「进化,这么说并不是成长的比喻。就是字面上的进化,而且是跳跃数段的进化。余详细地调查了那时丽华的近化,真是厉害。变化前后完全就是两个人吗。说是奋起而变化,但是绝不只是干劲啊习惯的这类范围的变化。当然,你的动机的高度对进化做出了大贡献呢。但是不只如此,让你进化的」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有进化链啊。失去了进化的过程」
呵呵,地笑着,接着前面。
「奇怪的事情还有哦。峻护和真由和丽华三人,这三人的精气惊人地相似。恐怕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详细确认过三人精气的余而已。这三人的精气,简直就像三胞胎一样地相似。如果说精气也有血缘的话,那么这三人明显就是分享着同一血脉。通常是不可能的事。精气就和指纹与声纹一样,是固有的东西。不可能如此相似。所以才是不以血脉来区分」
「希尔德殿下」
苦笑着插嘴的是美树彦,
「很遗憾我们,不能理解你说的事。若能请您再说的简单一点就太好了」
「不要急。余说过会变得很长的话吧。绕去将别的话会打乱顺序的。」
斥责着,
「话虽如此也到了该讲结论的时候。今天,在余准备的这个舞台上由余操纵的这个游戏,余已经认真地观察过了。其结果,可以说得到大体确信了。」
环视众人,
「余断言。余,已经说过确认了真由是神精这件事。但是神精不只真由一个。峻护和丽华,这两人也是神精(怎么突然觉得这神精不值钱了……)」
「……怎么说?」
凉子皱起眉,
「轻松地就说千年以上也未曾发现的神精,在这里,同时,就有三个?这种事有可能么?」
「并非如此。你的思考方法反了。本来,神精就不是单一独立的存在。或者说本来一起称为『神精』就是错的……正确的称呼,有资格成为神精的人,或者是神精的外壳,或者是好不容易成为神精的诊断完成者」
「更加难懂了」
「那么这么说明白吗?神精是从有资格者到有资格者之间流动,单独无法成立的东西」
「……」
看着凉子眉间褶皱渐渐形成的希尔德点着头,
「那么就用更加简单的图式来说明。你们想象成峻护和丽华出生之时,只有一个人是『神精之素』就好,这就是生命力之源,根源之力,失去的话就会因衰弱而死。到这里都可明白?」
无言。
希尔德也不予理会,
「在这里追加连个假设。其一。峻护和真由和丽华,只在这三人之间传递这『神精之素』。其二。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那里接受的『神精之素』,无法发挥其原本的力量。理解了吗?」
在古怪的事之上还有过于地漠然的,并不是复杂难懂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脑中绘制着自己所理解的图样。
「那么来假设一下。峻护将『神精之素』给了丽华。在这里你们会想起什么?」
看到了在旁边的丽华脸色变得苍白。
自己的脸大概也是一个颜色吧,峻护想着。
「此时,丽华就有了第二个『神精之素』。新得到的『神精之素』无法发挥原本的力量,也就只是花瓶而已。丽华加上本来的力量,发挥除了极高的潜能。而从旁来看只能看到丽华的进化。另一边的峻护又如何呢。失去了『神精之素』,亦即生命之源,当然会衰弱,也无法发挥本来的实力」
凉子,还有美树彦。
渐渐开始理解全局。
「再假设一下。这种状态的峻护,得到了真由的『神精之素』的话又会如何。『神精之素』又回到了峻护这里。但这本来是真由的东西,无法发挥本来的力量。另一方的真由因为虎之子的『神精之素』被传递,不久就变得衰弱。然后就这么经过了十年。丽华还是依旧那么清冷,峻护的实力经过那么久也无法显现,真由则在不断的消耗与衰弱中苟延残喘——就变成这样了吧?」
不是吧,峻护想着。
不是把,这种事情这得有可能吗?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真由难道是——
「那么,这里再追加一个假设。其三。『神精之素』的传递,就是异性间肉体的交涉——比如说接吻之类的(接个吻就算肉体的交涉了——)」
啪,地踩住地面的声音。
没有时间阻止。
是丽华离去的足音。
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