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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大祥前面跟着张掌柜走了,徐平一个人沿着城中河道往家走。虽然天色还没有全黑,落日的余晖尚且笼罩着大地。他一向不喜欢顶太阳,阴天还好,太阳光照多了他浑身就像是给火烧着了一般的不舒服。平常等天色全黑再离开铺子都是常有的事情。

  这时候河道两边夜市的摊位已经几乎摆满了,其中大多是吃的。徐平漫不经心的用余光瞥过,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见人堆里站着个不得了的人。

  那个站在桥下面吃鱼丸,半边脸颊鼓囊囊的那个不就是小神棍吗。

  徐平停下脚步前后左右看看,相信这会儿张掌柜是还没有找到人的。他一边觉得这事情和自己无关,不想和这小神棍沾上关系,但是走了两步以后又忍不住停下来,皱着眉头朝着清让走了过去。

  鱼丸摊子边上,清让捧着五串鱼丸哼哧带劲的啃。那大口吞咽咀嚼的动作若是换上另外一个人来做,铁定要让人觉得粗俗,然而也不知怎么的到了清让身上,徐平看着都只觉得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好玩,并没有半点儿让人觉得不喜的地方。

  然而摊主很困扰。

  等到徐平走近了恰好听见他说,“公子您这么大银子我找不开啊。”声音里的愁绪都快溢出来了。

  徐平顺着摊主的话往他手里一看,好家伙,一个银锭子快赶上他拳头那么大了。他再转头看看脸色十分坦然的清让,抿唇有点无言。

  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清让吞下一口鱼丸道:“先就在你这放着吧,你做的东西特别好吃,以后我会经常来的,劳烦你记帐,什么时候花完了什么时候我再补。”

  明明嘴巴里说出来的大半都是没有俗世经验而显得傻兮兮的话,但清让就是凭空有种能让人信服的魔力般。摊主想到自家考功名正缺路费的孩子,犹犹豫豫的还是收了,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客人,您可千万记着常常来吃啊,什么时候您缺钱了要我找给你也行!”

  “嗯。”清让含混的应了一声,在徐平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忽然转身看向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熟稔,仿佛徐平是个老熟人。

  呵,这难不成是背后长了眼睛。

  徐平一怔,但因为清让这样的温和的语气而摆不出脸色来,平日里脾气臭烘烘的大少爷此时说话竟然卡壳了。

  “那什么,”徐平在心里啧了一声,暗说自己是傻球,脸上很矜持的说:“不是我找你,是昨天的张掌柜找你,你说的那些,”

  清让带着和夏天闷热完全不同的气息,此时仰着脑袋满脸清爽的看着他。

  你说的那些骗人话倒是成真了。

  这句在徐平脑中非常顺畅说出的话到了嘴边再对上清让的神色,却不知道怎么就难以出口了。

  徐平你这个天下第一臭傻蛋!

  他兀自腹诽,清让也不用徐平将话说完。他接道:“是饿死鬼那边出事了吗,但是我现在可能有点不方便……”

  清让转头看了看已经几乎只有一点点边角的太阳以及另外半边天空阴黑下来的天色,太阳落山以后人间的阳气就会被月光的阴气渐渐取代,夜越深则越浓厚。清让的体质本就阴沉,白天克制着还好,到了夜里是不太能够随意曝露在阴气下头的。

  也不是说晒了月光就会立刻翘辫子一类,但会加速翘辫子倒是真的。一个普通人的躯壳能承受的压力有限定额度,一旦超过这个限定额度就会出事。清让这么些年努力修习法术就是为了强化自己的体质,使得自己能够承受日益浓厚的阴气。

  可就算是这个样子,清让身体里浓郁的阴气还是日渐蠢蠢欲动,明显快要压制不住了。就算他师父没有出去渡天劫清让也到了该下山的时间,两个月的功夫里他必须找到自己家里人以找到应对的法子。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徐平嘴角一抿忍不住闪出一些得色。

  果不其然这小神棍要故作不方便然后趁着这个当口大肆开价了。

  “价钱你不用担心,”徐平双手环胸,斜睨着清让,“张掌柜家里优渥的很,一点工钱还是付得起的。”

  清让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他叹了一口气好像很无奈的说:“人还是要救的,去试试吧。”

  一说钱就立刻松口了,这小神棍。

  徐平一脸看透清让的了然。

  两人并排走向徐家,原本隔出了一些距离的两个人越走越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深色冷淡,可心底里的爽遮掩不住。

  今天凉快的出奇,徐平疑惑的想,连室外因为一天阳光照射而未曾散去的太阳气都不显得同往日那般灼人了。

  清让慢吞吞的嚼着最后一串鱼丸,心想:若是找不着自己家人,便果然还是捆个阳气足的回山上最方便。

  第四章

  张掌柜一行人还在外头焦急找人的时候,徐平已经和清让到了张家门口。管事的见了徐平也认识,再一听清让就是那个小道长,忙不迭要将他迎进屋里,又转头对徐平说:“多谢徐公子,耽搁了您的时间。”

  管事也怕耗了徐平时间,却不想徐平脚步还跟着往里走:“小道长是我带来的,一会儿我得陪他回去。”

  说着为了怕管事不信他们关系好,还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清让的肩上。

  实际上徐平就是想看看一会儿清让穿帮的傻样。一边清让若是吃瘪让他也能暗爽一会儿,另一边他还能用这个例子告诉徐王氏,什么道士什么方丈都是鬼神迷信罢了。

  落日的余晖还剩最后一丝尾巴便要西沉,徐平身体里久久未曾散去过的燥火不知怎么给一股凉爽刺了下。徐平顺着感觉望去,发现凉意就是从自己放在清让肩上的手传来的。可还不等他多想,清让已经耸了耸肩膀将他的手推开。

  清让回头怪异的看了徐平一眼,像是质疑他为什么碰自己,目光直看得徐平有些窘迫。他干脆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打头往院子里去了。

  这小神棍,碰下会掉肉吗。一会儿等他被揭穿,徐平想,自己必须笑得最大声。

  头一次感觉到热乎乎的感觉,清让伸手抚了抚刚才被徐平触过的地方,但终究就那一小块地方。清让有些遗憾的咋舌,可惜他不会傀儡术,要是早早修习了傀儡术,他便将徐平复制百八十个房屋里杵着,从这个怀里滚到那个怀里,抱凉一个就去抱另一个。

  管事小步跑到徐平前面为他们带路,心里却暗自嘀咕,清让的模样哪里像是个有法力的道长,反而像是谁家不知世事的孩子跑出来了。

  奈何现在他们也找不出其他办法,看着主家病急乱投医也无话可说。

  清让跟着管事一路走进去收获了许多打量的目光,个个都是疑惑和惊讶。徐平眼里平素眼里不太能看见别人,给脸红的小丫头片子们盯了也毫无所感。

  还不等到张二爷的院子里,远远地已经传出了嘶吼的声音,那声调曲折沙哑什么都像偏偏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听到人耳朵里怪瘆人,徐平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迈步入院后看见的场面更加令人觉得不适。

  张二爷被捆在凳子上不住挣扎着,他身上压着四五双手,双手双脚都死死地困在凳脚,然而就算是这样,平时看着虚浮无力的张二爷还是几乎将四五个小厮都掀翻,眼看着要从凳子上挣脱了。他的脸已经涨成了深紫色,仿佛已经腐烂的尸首,肚子大的如同怀孕的妇人。

  旁边的张家老太太已经哭得直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