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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2 / 2)


  那领班匆匆赶过来,“怎么回事?”他听离恨天说了几句,转身过来责怪余飞,“你过去不是最省心的吗……”

  “算了吧,她可能嗓子不大舒服。”绫酒忽然开口道,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看着对面的桌子说:“那个茶艺好有意思,如果是女生来倒茶肯定更好看,我们想让她来帮我们倒茶,可以吗?”

  对面的桌子,茶艺师穿着专门的功夫服,拿着壶嘴三尺来长的长流壶,正在表演“龙行十八式”,提壶把盏,翻转腾挪矫若游龙。

  领班看向余飞,余飞道:“我不会。”

  茶艺师提着茶壶向他们这桌走过来,绫酒问道:“师傅,您这茶艺好学吗?我能找您学两招吗?”

  “这……”茶艺师为难地说,“教您两招倒是没问题,不过您今天穿的只怕施展不开。”绫酒穿了一件繁复的长裙,还穿着一双牛皮小高跟。

  绫酒看看领班,微笑:“您看,不会可以学嘛。”

  领班皱起眉,给了余飞一个眼色,示意她敷衍过去得了,别跟客人起冲突。

  斟茶比开嗓要可接受一些。于余飞而言,那把嗓子是她真正的骨头所在,倘将她千刀万剐、焚为灰烬,最后若有一颗不死不灭的舍利子,那一定是她的嗓子。

  她说不唱,那就是真的不唱。

  都年底了,离这一年的终结只剩下四天,余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她眼色沉了一沉,从茶艺师手中把茶壶拎了起来。

  这茶壶沉甸甸的,里头的热水几乎还是满的。余飞从小随师父练功,再痛再累,不许叫苦。就骨子里的这股子韧劲儿,让她没有想着去把满壶的茶水倒掉一些。而这满壶的蒙顶茶,也的确贵,若是倒掉,只怕她今晚的薪水也没了着落。

  旁边那桌的几人拉着那年轻人道:“快看快看,那姑娘要学龙行十八式了!”

  “那桌的哥们真地道,瞧瞧这姑娘穿旗袍的身段,练这一套还不得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有想法!有想法!”

  “你说这龙行十八式要是练好了,盘龙十八式是不是也就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年轻人忽的站了起来,撂了句话:“尿急,你们先看着。”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茶艺师教了余飞入门的几个招式,余飞全神贯注。她有练功的底子,几乎是一学就会,一点就灵,茶艺师连声夸赞,领班也连连点头,笑着说:“你以后干脆拜师去学茶艺好了!”

  本来是羞辱她的一件事,却被她翻盘出彩了。龙行云动,景驰浪奔,虽非刚健之态,动作间还有生涩,但她身段姣艳,竟又风情别致。

  那茶壶沉,水烫,余飞一直聚精会神在那茶壶和身体的平衡上。然而有一式需要她举壶过顶、单足站立时,桌子底下冷不丁伸出一只脚,狠狠向她小腿踢去!

  她站得离桌子近,动作都集中在手上,桌子上又有长长的桌布一垂到底,这一个动作,竟是谁都没有注意。

  余飞只觉得胫骨剧疼,闷哼一声,跌倒在地。那茶壶歪落,热烫的茶水当头浇下,将她半边脸半边身子淋了个透彻。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琅嬛和黑柏都惊得站了起来,茶艺师和领班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女孩子的皮肤到底细嫩,刹那间就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她穿的旗袍也薄,根本挡不住那烫手的茶水。好在她穿了衬裙,被淋透后,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她的反应那么快,一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桌去就给了绫酒清清脆脆一个耳光!

  “你敢踢我!”

  “谁踢你了!”绫酒哪里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捂着脸,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眶通红。

  余飞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她一把揪住绫酒的衣领向后推去,只听见椅子倾倒哗啦啦的声音,绫酒“砰”地一声被按到了身后的墙板上!

  她半边脸白得像雪,半边脸滚烫灼热,双目充血,面孔竟然狰狞起来。绫酒吓得说不出来话,那一晚上彻骨的恐惧忽然又铺天盖地袭来,她开始失态地尖叫——

  离恨天过来试图将两个人分开,领班和茶艺师也慌忙过来拉余飞,“快快快——快去看医生——”

  余飞在一片混乱中被领班和茶艺师架去医务室,琅嬛和黑柏也紧随了过去。离恨天拉起绫酒,绫酒还在微微发抖,没有缓过劲来。

  “你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绫酒失声叫嚷,被离恨天捂住了嘴,“她叫人来打我们的时候往死里打的!我就踢她一脚,这叫过分?!你别忘了,我们回来还看了心理医生的,阴度司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离恨天望着余飞消失的地方,眼睛里泛出阴郁。

  那一晚上是他毕生的耻辱,毋庸置疑。

  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一个人,关山千重,又或者是……

  *

  余飞被带进了饭庄的医务室里,接受紧急的降温、换衣、上药、冰敷。年轻的茶艺师一直自责地同她道歉,她说没事。好在这茶水温度也就六十度左右,她接受医护处理也快,皮肤除了发红,没有起燎泡。

  她这时候才开始觉得半边身子火烧火燎的疼,只有身上贴满了冰袋,才觉得缓和一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开始笑。

  这一年从缮灯艇出来,才知道过去千风万雨,那一艘佛海上的红船为她挡去了多少。

  世事如网,万千因果,人在网中,水里来泥里去,好似鱼鱼虾虾。

  好在恕机常与她说:常想一二,不思八~九。她听得久了,也觉得甚有道理。这一次没有破相,大不了脱一层皮,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换了三回冰袋,总算觉得身上的灼痛少了许多。然而女医师进来,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单,告诉她有人要来见她。

  她以为是饭庄经理。然而那人推门进来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这人姓余名洋,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哥。

  她的生父叫余清,曾经是一个甚有名气的骨科医生。余清和前妻有两个儿子,长子现在在美国定居,次子在北京和一帮狐朋狗友攒些野路子生意,神龙不见首尾。

  这个余洋长相清俊,为人余飞却再清楚不过——典型的五陵少年、纨绔子弟,对她,尤其的厌憎。

  她十岁的那年生了场大病,缮灯艇的师父都束手无策,给言佩珊打电话。言佩珊急得不行,失去理智时,给余清的医院打了电话。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存在第一次出现在余清的视野里,也彻底颠覆了余清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