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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 2)



「……你冷静点,能不能再说一次?」



户外舞台的准备区乱成一团。



星宫志帆小姐可能赶不过来一事使现场变得一团乱,连东条学姊都半张著嘴僵在原地。



我原本也很紧张,神奇的是,看到大家慌了手脚,我的思绪竟自然变得清晰许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能告诉我吗?怎么会到要求取消演出的程度?」



被困在车潮中所以会晚一点到,这还能理解,但我完全不懂对方怎么会要求中止。



我努力用沉稳的语调问道,清水同学便动了那双发白的嘴唇,说:



「对、对方的行程本来就很紧凑,但我们还是极力邀请……他们还说跟庆花祭营运团队说好了,要是发生超出预期的状况,可以优先跑下一个行程……」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也不记得有允诺对方。



一开始跟苍崎小姐谈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才对啊。



既然如此,跟对方谈拢的人是谁呢?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刚才吃著热狗走进准备区的那个男人。



也就是重野学长。



「咦?你们干嘛啊?怎、怎么了?」



他应该也察觉到准备区的异变了吧。



重野学长难得慌张地这么问,东条学姊便向他解释原委。



「星宫志帆小姐搭乘的计程车被困在车潮中,可能赶不上主舞台表演了。但对方原本就是在紧凑的行程中拨空前来,甚至还说要按照事前的约定,希望中止演出。」



「中、中止?」



「没错,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前约定。请问你有印象吗?」



「呃,那个──什、什么约定啊?」



重野学长明显举止可疑地别开视线。



那个态度就是最好的铁证,根本如实道出了事实。



我也接在东条学姊之后提问:



「重野学长,你要是知情就告诉我们。」



「喂、喂,你们是在怀疑我吗?我说了我不知道吧!」



「那可真是失礼了。我问问看苍崎小姐有没有头绪好了。」



「等、等一下!」



我拿出手机后,重野学长便惊慌失措地开口说道:



「苍崎小姐……那个,等一下。」



「为什么?」



「那、那个……要问头绪的话,我、我现在刚好回想起来了!这、这么说来,我可能不小心答应对方了。」



重野学长此话一出,准备区顿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开口。



虽然没说出口,也能明白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这表示你跟苍崎小姐订了这种契约吗?」



「…………」



闻言,重野学长只是尴尬地别开脸,没给出任何答覆。



那就没办法了。



「喂、喂,雾岛!我不是说别打给苍崎小姐吗!」



重野学长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但现在时间有限。



我拨号过去后,才响一声苍崎小姐就接起来了。



「喂,苍崎小姐。那个──」



『──状况我已经理解了。出了点棘手的意外呢。』



苍崎小姐一开口就切入主题。



『但根据先前的契约,对方能依照当天情况判断取消行程,所以可能不好处理──』



「那个,关于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咦?』



我老实回答后,电话另一头就传来苍崎小姐惊讶的声音。



『什么?你不知情……真的吗?』



「对。呃,不好意思……你可以把契约详情告诉我吗?」



『我想想……对方原本提出了两个候补日,分别是昨天和今天,但今天已经先跟其他单位谈好后期录音的行程了。这工作暂时是定在庆花祭之后,我们正在苦恼要怎么安排。但那位叫重野的学生说什么都要排在今天……还说最坏的打算可以依照当天判断取消行程。』



「……谢谢你,我大概了解状况了。」



『不,没什么……但你们这样实在太可怜了,我们也会尽量想办法处理。』



「好的,谢谢。」



跟苍崎小姐道谢后,我就挂上电话。



「好了。」



我重新看向重野学长。



其实刚才我开了扩音模式,所有人都听见那段对话了。



所以在场每个人都对整起事件的起因一清二楚。



「这、这不能怪我吧!我只能这么做啊!」



感受到大家的视线后,重野学长环视周遭大声喊道。



「庆花祭主舞台的压轴表演当然要放在第二天!活动过去都办过一百次以上了,却从来没有放在第一天过!怎么能在我这个时代做出这种前所未闻的事呢!我们大学的上下关系很严格,大家对庆花祭也很期待!要是我这么做,你们知道我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吗!」



「……但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决定,不是吗?」



「那你们就会觉得我这个人没办法按照原定计画的时间行事──连这点程度的交涉都做不到啊!」



东条学姊小心翼翼地插嘴,重野学长马上就激动地大声嚷嚷。



此举带来的是更加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闭口不语,却用冰冷的视线继续看著他。



对此,重野学长视线游移不定,彷佛想求助一般。



「而、而且,应该没人能预料到这个状况啊!我说的没错吧!首、首先,到底为什么会塞车──」



「因为豪雨引发土石坍方吧。」



东条学姊冷静地说道。



这一带虽然车流量大,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狭窄道路。就算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哪条路或哪个范围无法通行,但发生这种事也不意外。



另一方面,一听见「豪雨引发土石坍发」这句话,重野学长就像如鱼得水般变得精神百倍。



「豪、豪雨引发土石坍方!那应该能预先设想吧!现在回想起来,大家下午就因为这件事议论纷纷了!当时要是有确认不就没事了吗!──喂,我说你啊!怎么没好好确认呢!」



重野学长将矛头指向接下他工作的清水同学。



清水同学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对此,东条学姊补充了一句:



「抱歉,重野学长,她根本没办法确认。」



「没办法确认?为什么?难道她连这点小事都没设想到──」



「不对。」



东条学姊缓缓摇头,说道:



「如字面上所示,清水同学就是没办法确认。为什么呢?因为清水同学要负责为重野学长临时安插的乐团做准备啊──对吧,清水同学?」



听到东条学姊的问话,清水同学浑身颤抖地点头。



没错,那个时间点清水同学原本是待命状态,却被派去处理这件事了。



当时要是没有临时安插节目,或许就有办法解决。



至此,重野学长似乎终于明白引发现状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了。他当场瘫坐在地。



随后,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玩完了!庆花祭的主舞台压轴变成一场空,真是前所未闻的壮举啊!这责任要算在谁头上!」



「……重野学长,你刚才不是说会负责到底吗?」



我记得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哈哈,说什么傻话!那只是我不小心说溜嘴而已!我哪有这个能耐啊!这个责任要算在谁──」



话还没说完……



重野学长说到一半忽然僵住身子,接著露出一抹令人作呕的笑容。



「冰川老师。」



「啊?」



没头没尾地说什么啊?



我们哑口无言,重野学长像是找到什么宝物似的,两眼炯炯有神地说:



「我说的没错吧?在这种状况下,只有冰川老师能负责啊!是她监督不周!那个女人就是为了搞砸庆花祭才会加入执行委员会!」



「唔!」



「啊!我本来就看那个女人很不爽了!打从一开始就对我要做的事指手画脚!只是个老师而已,少给我多管闲事!但要是能把责任推到那个女人身上,那就好玩了!哈、哈哈,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重野学长──不,这家伙满脸通红,高声大喊著前后矛盾的说词。



「喂,你们不知道吧!不对,现在的高三生应该知道那女人之前做了什么好事!这在大学可是出了名的事件,不论是好是坏,那女人都算是赫赫有名呢!我就告诉你们吧,那女人现在已经收到黄牌警告了!因为她把家长会长的女儿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这时候如果再出问题,她会有什么下场呢?搞不好会被解雇喔──」



「────」



在那之后,这家伙还是一直大声嚷嚷,但我完全听不进去。



虽然他不停说著我没听说过的冰川老师的事迹,不过这不重要。



不管我被如何嘲笑,或是被人抢功劳,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毕竟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胜利条件。



「但唯独冰川老师」──



「唯独这个可能伤及冰川老师的混帐之外」──



「……雾岛?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恐怖?喂,别这样啦。」



回过神来,才发现夏希站在我身边。



为了解决这场意外,她才以庆花祭执行委员的身分过来的吧。



不仅如此,不知不觉间,夏希轻轻地按住了我紧紧握住的拳头。



我吓得抬起头来,发现包含重野学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看我。



他们的视线中隐含了最近不常见的恐惧。特别是那个家伙,可能是因为我的怒火全都压在他身上,让他吓得牙齿打颤。



我大概猜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了。



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但我现在没时间忏悔。



「……抱歉,夏希,谢谢你。」



语毕,我努力想厘清现状。



我的怒气已消,思绪也清晰许多,也能清楚看见症结点。



那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抱歉,我出去一下。」



「等、等一下,雾岛同学,你要去哪啊!」



我对慌忙叫住我的东条学姊说:



「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所以请大家按照原定计画行动!另外,可以的话,请表演者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只要争取时间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冲出准备区。



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我还是奋力往前迈进。



因为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 ◆ ◆



「……是吗?发生了这种事啊。」



「是、是啊,没错。该、该怎么处理呢,冰川老师?」



庆花高中的校舍内。



那些庆花祭执行委员学生匆匆忙忙赶来。听完他们的说明后,我开始动脑思考。



目前是预想范围内最糟糕的情况。



我的脑袋可能跟这群学生一样混乱,但我让自己深深吐气,将所有杂念暂时赶出脑海以后,随即下达指示。



「总之先转达对方,请他们尽可能赶来学校。同时也一并告知对方,若判断会耽误到下一个行程,不来庆花祭当然也没关系。既然已经说好了,对方当然没有错。」



「这、这样没问题吗……?」



「我不知道,只是得想想办法。还有,请在主舞台表演的人稍微争取一点时间,你们也冷静下来,按照原定计画行事。」



「好、好的,我知道了!」



听到我的指示后,在场的庆花祭执行委员彷佛都重新振作了起来。



慌张焦虑的时候,只要对他们逐一提示可行的动作即可。这样应该多少能让他们的脑袋和身体动起来。



可是──这样只是把问题往后推而已。



到头来根本什么也没解决。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我下意识用眼神找起雾岛同学的身影──但我靠理智打消了这股念头。



雾岛同学不在这里。



他应该在准备区下达指示吧。虽然不知道他能下达多明确的指示,但他应该能想点办法处里眼下的状况。



可是,我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会放弃寻找雾岛同学的身影。



现在我陷入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恐慌当中。要是在这种状况下遇见雾岛同学,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然不难想像。



我一定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一定会表现出难看又不堪的一面。



不是先前让他看见的「冰川真白」的弱点。



而是「冰川老师」这个老师的弱点。



过去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是把雾岛同学当成小孩看待。



因为我是老师──因为我是大人,所以觉得自己该好好振作。



比如雾岛同学上个月累倒的时候就是如此。



但要是暴露出老师的弱点,或是大人的弱点,我就会忍不住依赖雾岛同学。虽然不知道能在雾岛同学身上找到什么,但我在精神层面就会完全依附于他。这跟被他追上、立场变得对等是一样的道理。而他总有一天会赶过我,将我留在原地。即使没有任何根据,但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我现在不能见雾岛同学,也不能依赖他。



「……呼啊、呼啊。」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教职员办公室。



我来找有没有能依靠的老师。



然而教职员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这是当然的。庆花祭期间,每个老师一定都被派去巡逻了。



得赶快联络上某个人才行。意识到这一点后,虽然慢了几拍,我还是拿出了手机,却因为手不停发抖而摔落在地。我连忙伸手去捡,却一直握不住手机。好不容易捡起手机后,又因为手指按错数字无法解锁。



冷静点、冷静点……我不停默念,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这很正常。



因为我非常清楚。



我知道这攸关所有庆花祭执行委员、二年二班的同学们,还有其他众多学生和大学生。雾岛同学、东条同学,还有重野同学也是。我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只是发生了一些倒楣事才会变成这样。但如果这些孩子都收拾不了残局──接下来就是老师的工作,是大人的工作了。



是我的工作。



所以我得想办法解决。



对我来说只是年年举办的庆花祭,但对他们而言却意义不凡。



所以我想让主舞台演出圆满成功,想让活动顺利落幕,为他们留下美好回忆。但我越拚命去想,手就抖个不停,脑袋停止运转,什么事都办不到──



「唔!好、好痛……」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在教职员办公室里下意识地来回踱步。



我不小心撞到家政老师的办公桌,堆积成山的大量作业纸掉落在地。



我急忙伸手捡拾。



这些作业的主题似乎是写下身边最尊敬的人。内容五花八门,有人写祖母,有人写父亲,还有人采访了音乐家亲戚。



我在其中找到了看似雾岛同学提交的作业。



文章第一行这么写著:



『我最尊敬的人,是班导冰川老师。』



「………………咦?」



我的手在发抖。



但跟方才发抖的感觉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应该算是「无法置信」。



可是这份作业上写的确实是我没错。而且后面的内容全是对我的赞扬。



──冰川老师虽然严厉,却总是为我们这些学生著想。



──但最让我开心的,是我找冰川老师商谈课业烦恼时,她对我说「你一定会进步」。



──以往我很少肩负他人的期望。正因如此,能获得老师的信任真的让我非常开心。



而这份作业的最后,还以这段文字总结。



──所以,我想成为冰川老师这样的大人。



「……雾岛同学,你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