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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深秋(1 / 2)



1



我们在遍地石砾的河岸度过辗转难眠的一晚,虽然身心俱疲,但意识深处留著芥蒂,在入梦前就会被惶恐交织成的荆棘刺醒。幸好零碎的浅眠让我们稍微恢复精神。



隔天一早,我们在太阳出来时就乘上独木舟,顺流而下。过夜的河岸就在神栖66町附近。这么近了,应该通宵赶回家,但冷静思考昨晚状况,休息是正确的抉择。



利根川河面在朝阳照耀下闪烁出鲜艳的朱金光辉,彷佛庆祝我们归来。这幅美丽的景象不禁教人深思,几个小时前还跟我们苦战的那条漆黑冥河到哪里去了?



我们停止划桨,独木舟顺水漂流。四周景色逐渐熟悉起来,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但内心的惶恐离町上愈近愈是强烈。



我们以为会有一群救援船队迎接,但过了息栖神社还是没见到任何人影。我们总算松懈下来。



但当下我们没进一步深思,一大清早这附近竟然反常地连一艘船都没有。



当我们航行到四天前出发的茅轮乡码头时,总算看到有人接风。



「你们可真快啊。」



岸上是绰号「太阳王」的远藤老师。他有一张分不清头发与络腮胡界线的圆脸,脸上露出看见我们平安无事而生的微笑,以及违反规定而起的怒意。他可以同时做出两种表情,真了不起。很多学生在为期七天的夏季野营中半途弃权,但弃权的原因才是重点。



「对不起,发生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所以……」



瞬想说明,但语带哽咽,我们听了都要流下眼泪。



「好了好了,等等再听你们说清楚,好不好?先上岸。」



大家拚命忍著泪水爬出独木舟到码头。独木舟上的行李原本被绳索绑住,现在全都松开,一件件飞到地上整齐排好。



「啊,这我来就好。」



觉说,太阳王却亲切地摇摇头。



「不用了,你们都很累了。先去那边的儿童馆,有准备早餐。」



为什么要我们去儿童馆?我们心中泛起小小疑问,儿童馆在码头不远之处,内部设有完善的住宿设施,但我们从和贵园毕业后再也没去过儿童馆。



「老师,我们想回家……」瞬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你们当然想回家。不过有些事情得问问你们。」



「能不能让我们回家睡一觉再说?」



真理亚恳求,我也超想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可是太阳王不为所动。



「听好,别忘记你们可是严重违反规定。我知道你们很累,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啊。」



太阳王的笑容还是一样稳重,但鼻头不知为何冒出汗珠。



「知道了。」



我们接连走向儿童馆。



「早季,你看呢?」



觉到我身边细语。



「看什么?」



「太阳王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僵硬?还特地要我们去儿童馆,不是很怪吗?」



「怪是怪,可是现在状况本来就很怪……」



长久累积的疲劳席卷而来,双腿有点不听使唤,觉选在这种时候问理所当然的问题,不禁激怒了我。怪也好、不怪也好,现在又能怎样?



瞬用咒力拉开儿童馆的玻璃拉门,我很佩服他的机伶。现在我们身心俱疲,用手开门比集中精神用咒力更轻松,但当下太阳王或其他人可能在观察我们,怀疑咒力遭到封印,他这么做是为了清除大大的疑虑。



走进儿童馆,餐厅果然如太阳王所说地准备好早餐。餐柜放了热腾腾的米饭、咸鲑鱼、虎蛱蟹味噌汤、生蛋、海苔、生菜沙拉、卤昆布,甜点是淋黑蜜的寒天冻。我们鸡肠辖辘地连忙拿碗添饭,开始狼呑虎咽。



大家默不作声地一味吃喝。



「我们平安回来了……」守喃喃自语。



「平安?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觉冷淡回应。



「但总算回来了。」真理亚帮守说话,比起我和觉,他们好像更意气相投。



「是啊,或许我们真的想太多了。」



「什么意思?」真理亚问。



「从拟蓑白那边听了不好的知识,就要处分我们,这也未免太……」



「嘘!」瞬制止我。「小心隔墙有耳。」



「啊,对不起。」



我连忙住嘴,怎么搞的?心情不知为何雀跃起来,什么都想说出来。



「等等,难不成这里面……」



瞬看著刚才吃的早餐,露出嫌恶的神情,大家心有灵犀地感到他的疑虑。



难不成早餐里加进什么料,让我们放松心情好全盘托出?



觉指著寒天冻的碗,心想一定是它。大家默默吃饭时,只有我忍不住先享用寒天冻。没错,这碗寒天冻好像有点酒香,说不定真的混进某些药物。



「咦?」



所有人都在注意寒天冻时,守看著窗外惊呼一声。



「怎么了?」



守没回答真理亚,径自走向窗边。瞬间,我见到一道巨大身影掠过窗前。守把脸贴近窗边往外看,接著回头注视我们。他的脸上浮现被奇狼丸追赶时也不曾出现过的惊骇神色。



墙边大钟突然报时,共敲八响,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平常小孩的喧闹声大概在八点响起,现在却鸦雀无声,儿童馆彷佛被我们包下。



众人静默无语,守不肯说他在窗外看到什么。



「让你们久等了。」



太阳王拉门进来,背后跟著一对见过面却没说过话的中年男女。他们都是教育委员会的成员。



「吃完早餐了吗?如果想睡可以睡一下。」



女人咧出微笑,但那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凸显她脸长嘴大的特徵。



「接下来要和你们单独面谈,谁要先说点故事来听听呢?」



没人回答。



「哎呀,怎么了?你们这组积极又有个性,平时不都争先恐后举手吗?」



太阳王口气轻松揶揄,但眼神完全没有笑意。最后决定按照座号面谈,依序是青沼瞬、秋月真理亚、朝比奈觉、伊东守,还有我渡边早季。



这是我们首度发现儿童馆后方有数个一坪大的小房间。



每人进入一间,接受两名面试官面谈。



……我很想回忆当时经过,怪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从进房到出来为止的记忆被整段掏空。根据前史时代的医学书籍记载,这种现象好像叫做解离性失忆症,觉也想不起面谈室发生什么事。我仅记得被迫喝下一杯苦茶,当时的「面试」或许是寒天冻招数的延伸,也就是前人用过的「药物面谈」。



无论如何,我们的面谈表面上平安结束,获准回家。根据瞬的计画,真理亚、守和我装病窝在家里,不过后来发觉没这个必要,我们当天高烧卧病在床。我花一、两天就退烧,但爸妈严格吩咐别太逞强,继续躺好,因此整周都穿著睡衣当懒惰虫,我看准爸妈不在家的时机,挖出走廊下的木牌,看到自己的真言。



当我朗诵真言取回咒力时,内心闪过报仇雪恨的快感。我们触犯禁忌,骗过大人,重新夺回神力。



但我从未想过,这是天大的误解。



两年对四十岁的大人来说算不上漫长,顶多头发白几根,身材松软,体重增加,运动易喘。这是两年时光带给大人的平均效益。但无论在哪个年代,两年对十二岁的男孩和女孩来说足以产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十四岁的我,变化仅限增高五公分,体重多六公斤,但男生长得快,抽长十三公分,重十一公斤,心境转变甚大。我开始习惯抬头看瞬和觉,也很意外心里不会不舒服,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兼竞争对手不知不觉改变样貌,我自然而然接受事实。



此外,我经常注意这两人,视线中不自觉带著难以言喻的情感。



不,还是说清楚好了,这就是嫉妒。



瞬一开始对我来说就很特别,我在黄昏的平原上总著迷地凝视著他迎风飘扬的浏海。他爽朗的声音、清澈的双眼让我神魂颠倒。我希望跟瞬结为连理,也深信总有一天会如此。



另一方面,觉只是普通的男生,我承认他头脑不错,但和才华洋溢、独领风骚的瞬相比,他平凡无奇。不过我跟他逃过土蜘蛛的攻击,对他的看法确实改变不少,我最在意他,和他相处也最自在。



这股忌妒的心情相当复杂,也许是寂寞,因为两人关系很好,自己一人落单。



两年来,瞬和觉的关系改变最多。他们过去并不是感情不好,但觉单方面将瞬视为竞争对手,偶尔产生磨擦。这两年,他对瞬的情感完全变样。以前,瞬对觉露出炫目的笑容时,觉总是闹著别扭,故意不理不睬,但现在他逐渐回以笑容,紧盯著瞬不放。



我一直喜欢瞬,我很清楚,觉对瞬的情感是爱情。



然而,我不清楚瞬怎么看待觉。瞬与生俱来就天资聪颖,拥有俊秀外貌,浸润在大家赞美的眼神中,因此他对夸奖自己的人总表现得很高傲……不,这么说不中听,就说他态度大方。但根据两人互动,不像觉单方面缠著瞬不放,觉比较积极,但瞬接受觉的心意。



某天,我碰巧撞见两人在原野上散步,终于了解他们的关系,两个少年像情侣一样手牵手走向没人的地方。我想掉头离开,但不自觉偷偷跟在两人后面,我知道目睹他们亲密的模样会伤心,却忍不住想看。



两个人远远离开町上,像两只小狗嬉戏,觉开心地在瞬的旁边跑跳,从后面紧紧环住他。我好希望自己生为男性,我相信瞬绝对会选我而不是觉。



伦理委员会和教育委员会严厉控管青春期后的男女交往,在我们这个年纪,对异性的渴望受到压抑,只能控制在柏拉图式的恋爱范围。另一方面,委员会对男男、女女间的超友谊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少数例外,大家便凑合著把同性当成恋爱与性对象。



两人走到山丘下,仰躺在成片的白苜蓿花田聊天。我躲在二、三十公尺外的草堆,屏气凝神地盯著两人。



觉好像在说笑话,瞬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觉静静凝视著瞬的笑容,一个翻身压在瞬的身上,两人一时动也不动。



我看不太清楚,但两人一定在接吻。觉从上方紧紧拥住瞬,瞬则任由摆布,不久,瞬抱著觉想翻身在上,觉坏心眼地不让他得逞,两人角力一阵,试图掌握上方的主控权。但先待在上面的人当然比较有优势,瞬最后放弃了,卸去全身的力气,认命担任女性的角色。



顿时,觉性致大发地骑在瞬的身上,癫狂吻著他的唇、脸,甚至脖子。



我光在一旁看著就欲火焚身,不自觉触碰身体,但不知道自己想如觉一般怜爱著瞬,还是让觉疼爱我。我是一个落单者,满怀莫名心焦。



觉用指尖轻抚瞬的双唇,瞬毫不抵抗,他趁势将拇指放入瞬的嘴里要他吸吮,瞬大方地笑著原谅对方如此无礼的行为,不时偷咬觉几口。



我浑身发烫,差点暴露行踪,瞬抬头咬觉的手指时,我突然和他四目相接。我吓得连忙,缩进草丛,可能被瞬发现的羞耻感让我的心脏痛起来。我又躲一会才下定决心探头窥看情况。



觉压在瞬的身上,努力脱下对方的裤子,当瞬如雪白大理石天使雕像的大腿裸露出来,觉著迷地以脸磨蹭,接著像疼惜小动物般轻柔抚摸瞬的阴茎。



瞬好像被搔得很痒,他笑著挣扎,但半推半就。



瞬刚才跟我四目相接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我保持原本的姿势慢慢后退,继续偷窥下去就要发疯。随便都猜得到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之前看过第三组的两名男性做爱的模样。



当时我抱持著纯粹的好奇心观察,男生精虫冲脑就不会考虑其他事情,两人头脚方向相反,一上一下地用嘴爱抚对方阴茎,有时深深插进喉咙又一口吐出,我看著都要反胃,他们还不满足,毕竟两名男性的身体构造无法进行性行为,但他们煞有其事地让两根阴茎互相摩擦,简直像目睹蓑白在交配。



我打死都不想看瞬与觉沉醉在这种愚蠢的行径。



我落寞离开,突然想找人寻求慰藉,但想得到的人选只有一个。我回到町上找真理亚,她在自家后方走廊,幸好她全家都不在,但如往常一般有个电灯泡──守。



「早季,你怎么了?」



真理亚开朗地问,这两年来她完全蜕变成成熟的女孩,有著漂亮的柳叶眉、清澈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和樱桃小嘴,坚毅的五官展现出不受他人掌控的坚强意志。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头火焰般的红发。



「嗯,突然想见你。」



我笑著告诉真理亚,然后给守一个白眼,守低下头,躲避我的眼神。



真理亚坐在廊边晃著脚上一双皮鞋,守离真理亚有段距离,一如往常地搔著爆炸卷毛头,心无旁鹜画著真理亚的画。他不像在和贵园一样用颜料与笔做画,而是在木板抹一层白黏土,再用咒力操作石榴石、萤石、绿柱石、堇青石、铌铁石等奇石粉末贴成一幅画像。



守为真理亚绘制的画不仅栩栩如生,还表现出她的内心世界,我不得不承认他天赋异禀。



守的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因为伤寒而过世,而他妈妈也是町上少见的红发女性,跟真理亚一样,因此似乎把真理亚当成妈妈看待。觉说亚洲原本没有红发基因,好几代前,两人的祖先也许都从遥远的国度来到日本。



守进入全人班后立刻被真理亚迷住,他青春期后独独钟情真理亚一人,无论多么可爱的男生向他招手,他都毫无兴趣,而且守住在町上最西边的栎林乡,真理亚家住东海岸的白砂乡,守还是每天清晨搭船接真理亚,这份忠诚令人动容,不过在我们这个年纪,男女爱情很少见,性行为更是铁一般的禁忌。守的心意只能绕个圈子,化成一幅幅情人画像。



守总黏在真理亚的身边,痴痴注视她一人,真理亚渐渐被守的真情打动,两人渐渐变得亲密,在旁人眼中像主人与忠犬。不过我和真理亚是公认的情侣,守对我来说很是碍眼。



「要不要散个步?」我试著邀真理亚,散步是我们的暗号。



「可以啊……」真理亚看著我微笑,她懂我的意思。



「我们去散步,守也休息一下。」



守听到我的话就察觉我们接下来的意图,他露出非常沉痛的神情。



「谢谢你把我画得这么漂亮,我好高兴。」



真理亚看著画,然后这么告诉守。守登时浮出欣喜的表情。我在的时候,守就变得极度沉默寡言,也许是因为感到羞耻,让身为女性的我见到他对真里亚的无私奉献。但他总是默不作声,我也养成坏习惯,就算守在场,我仍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径自找真理亚聊天。



我们并肩走到运河,跳上绑在岸边的小船,部分小船的船身画著蓝海豚,这是町里的公用船,任何人都可随时使用,只要停在数十个公家码头的其中之一就好。我用咒力推船滑行,真理亚拿下发圈甩甩头,一头红发随风飘逸,双手绕上我的颈子,贴近我的耳边呢喃。



「哎,怎么了?」



真理亚贴心的关怀让我差点掉下眼泪。



「没事,真的。突然想见你而已。」



我们是死党,就算知道我在说谎,她也不会追问。真理亚摸著我的头,为我梳理发丝,这就足以解开我心中的纠葛。



我们前往一座可以俯瞰波崎海岸沙滩的山丘,四周长满树丛,像一个秘密基地。建议赤身裸体的是我,而真里亚大胆开放的心态,让我们成为全班第一组一丝不挂亲密拥吻的组合。



我将小船固定在码头,两人争先恐后跑上沙滩,好久没到秘密基地,我们还担心有人搞砸这里,幸好还没被发现。多亏茂密的树丛,不怕附近有人偷窥,不过我们先确认附近有没有人才脱衣服。最初有点害羞,但我们娇喘著一件件解开衣服,似乎又回到纯真无邪的孩提时代。



季节不到夏日,空气微带寒意,我们彼此搓揉爬满鸡皮疙瘩的手臂与肩背。



「早季,你的胸部变大喽。」真理亚从后方抚摸我的胸部。



「……好痒。」



我扭身逃开,真理亚追上来,在我身上乱摸一通,不知何时卸下我的胸罩。



「嗯,不要!」奇妙的感触令我难以忍受,当场蹲下来。



「说什么话?早季不就是想要这样才来找我吗?」



真理亚毫不留情地攻击,我发出笑声又抖动著身子挣扎。



快乐与痛苦,爱抚与折磨仅是一线之隔。



「嘿,好一阵子没看到早季的身体,我要好好检查。后来有什么进步呀?有没有乖乖长大呢?」



「不用,做什么检查啦。」



说到一半,真理亚柔软的手指游移在我的赤身裸体,刺激著我的感官,她的手技灵敏温柔,简直像千手观音在疼爱我。



「很好,身体很漂亮,没一分赘肉,而且全身滑溜溜的。」



「嗯,啊,好了吧?接下来换真理亚……」



「好啊,等等让你好好玩个够,现在还不行,早季的身体表面及格了,但还得检查敏感度呢。」



真理亚又折磨我三十分钟,我边笑边求饶,上气不接下气,连怎么回应比较好都不清楚。



「好厉害。早季啊,真的很喜欢被人玩,喜欢人家对你这么乱来。看你全身都有反应,还这么开心。」



即使她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我只能湿润著双眼望著真里亚抗议。



「呵呵,真可爱。」



真理亚凑近我的脸前微笑,鼻息吹拂过我,接著贴上我的唇。



啊……我要怎么形容这种柔软的感触?我与许多男孩、女孩接吻,但没任何一个人给我同样的感受。人一旦紧张,嘴唇就会紧绷,真理亚的嘴唇却像果冻般柔软,紧紧吸附著我,让我心神荡漾,浑身酥麻,她的舌头进一步拨开我的唇,侵入我的口腔,那种湿感总让我起鸡皮疙瘩,真理亚的舌会舔遍我口中每一吋领地,贪婪地探索著牙龈、牙齿,甚至脸颊内侧,最后与我的舌头紧密交缠,用触觉与味觉感受彼此。



我的身心全交由真理亚摆布,同时想记住她舌头的动作,真里亚对我做的一切完全出于她本人的意愿,所以我须立刻回礼。



接著我们紧紧相黏,膝盖互相碰撞,两对乳房顶著坚挺的乳头,挤压搓揉。真理亚的手悄悄从侧边滑到我的下腹部,轻轻抚弄阴毛,再往更下面。我怕她发现那里又湿又热,像洪水一般,连忙扭腰逃避,但当然逃不过。



「哎……怎么会这么兴奋呢?」



真理亚是罪魁祸首,还故意装傻。



「哦……嗯……」



我呻吟著抗议,可是模糊不清,她用手指触碰女孩最敏感的地方,在如小珍珠一般的突起处来回转动搓揉,我脑袋一片空白,从身体深处到外头都要融化。



真理亚和我度过一段浓情密意的时光,我们忘我地深深相爱。后半换我逗弄真理亚,她像换了一个人般露出温驯柔顺的模样,流著欢愉的眼泪开心挣扎。



我们不算触犯禁忌,破处才被列为严禁事项。每学期结束前都会健康检查,负责卫生教育的女老师会彻底检查我们是否保持处子之身,一旦发现处女膜等特定部位损伤就会追究原因,万一发现不纯洁的异性交往,立刻会被退学。



当时我们身边并没全人班学生因此遭到退学,谣传某位比我们大七年级的学姊遭退学处分,后来再也没人见过那名女学生。这又是觉的鬼故事,或是他从某所学校听来的传闻,可信度令人怀疑。



完事后,我和真理亚香汗淋漓地躺在沙滩上,我回想起拟蓑白的话。我们的社会为了消弭斗争,决定从黑猩猩的斗争型社会型态,转为其小个子近亲巴诺布猿的性爱社会型态……



那年夏天,在身边运转的齿轮逐渐乱了节奏,发出杂音。我们在青春期中只注意到自己的剧烈改变,难有余力倾听周围的警讯。



第一个徵兆究竟是什么?我想不太起来,我们常焦虑与惶恐,真理亚经常为头痛所苦,我也是一累就想吐,其他人多少出现身心失调的状况。我们还以为这是成长过程的痛苦。



这时,一段亲密关系首当其冲地结束了。



我在町上看见那两人才惊觉这件事。



瞬快步走在运河边的小路,觉紧追在后,我正感奇怪,因为瞬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疏远。



「别闹脾气了。」觉追上瞬,从后面搭上他的肩膀,但瞬狠狠甩开觉的手。「瞬,你到底怎么了?」



觉的声音顺著河面微风飘来,我清楚听见他的慌张和难堪。



「没什么,让我独自静一静。」瞬完全不留情面。



「好,是我不对,拜托……」觉抓住瞬的双肩。



「不对?哪里不对?」瞬噙著冷笑。



「这……」



可怜的觉不知如何是好,我这辈子就这次同情觉,对瞬起了反感。



「觉,爱情游戏可以省省了,我懒得再当你的玩偶。」



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哑口无言。



「嗯,好,以后就……」



「你根本不懂,你成天黏著我,实在很烦啊。我只想独处,今天开始我们各走各的,懂吗?」



瞬迅速说完后推开觉,走往我的方向。他的神情吓我一跳,残存的冷笑蒙上一层阴影,扭曲出悲恸的色彩。他下一秒意识到我,飞快抹去刚刚的表情,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离开。觉默默伫立原地,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安慰他,他心中想必千头万绪,我也不便多说。



为什么?我心中充满疑问。为什么瞬非得用那样冷淡的态度?瞬在我们这群中一直是最温柔体贴的人,两人分手时,瞬不自觉露出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据,那不正是痛苦的表情吗?



隔天在学校相见时,瞬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反而是觉满脸落寞,谁都知道他被甩了,但觉还没放弃,他不时偷瞥瞬,依依不舍的模样教人不舍。



过几天,发生另一起凶兆。



全人班的学生会按适应程度与熟练度分配不同的咒力实作功课,技术类型从击力交换到常温核融合等都有,难易度共一百几十阶,多数人通常在中间程度,但也有人挑战巅峰。



瞬的咒力程度无人能及,他分到的实作内容是在两小时孵出鸡蛋,难如登天。鸡蛋从出生到孵化需二十一天,这份作业要学生以咒力影响蛋壳内看不见的胚胎,将孵化过程加快两百五十倍。



技术超群且人格优良的人,才有资格直接用咒力影响生物,可见人们对瞬有多大期望。



意外的是,觉在领先团队里插上一脚。他的拿手好戏是光线反射,除了瞬,他的课题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难,尤其要在空中制造镜面;我之前提过,像镝木肆星先生这样的高手才可以凭空制造空气透镜,放大远处影像。用小水珠在空气中制造出意念墙,形成完全反射光线的镜面,这种作法似乎比较容易。



至于我,顶多用热熔化碎裂的玻璃瓶之后再修复,并非没有难度,但是很不起眼的水准。真理亚与我相反,她拚命学习最引人注目的浮游术,,而守……对不起,我不记得他学什么。



「早季,你看!」



我听到觉的呼喊而抬头,前方一公尺左右的空间似乎被挖掉一块,浮现一片不规则的银色镜面,映出我正在认真实作的可靠表情。



「这是不是有点歪了?」我没好气地说,期待获得夸奖的觉马上翻脸。



「哪有?我可是做出完美的平面。」



「我的脸才没这么戽斗。」



「乱讲。歪掉的是早季的心。」



觉不屑地扔下一句话就跑了,银色镜面融化在空气中,消失无踪。我追看觉走往的方向,他偷偷靠近瞬,安静看著他的背影又不敢被对方发现。



他的执迷不悟教我傻眼,但他显然深知无法恢复以往的关系,轻轻摇头,走向第五组身材纤细的少年怜身边。怜看到觉过来,顿时露出艳丽的笑容,他一直很喜欢觉,只是因为瞬而不得已放弃。觉在怜面前制造出一面镜子,怜立刻发挥班上知名的自恋本色,宛如少女般欣赏自己的脸庞。



瞬毫不在乎班上喧扰,专心一致在作业上。他眼前有一个陶制蛋架,架上放一颗鸡蛋,所有学生都知道他的功课艰难,没一个人敢打扰他。此时,有人从实际演练室的后门进来,我不经意一瞥(请读者别误会,我可不是上课漫不经心),吃惊地意识到来者正是镝木肆星先生。他戴著盖住脸的护目墨镜,鼻梁高挺,下巴尖细,皮肤紧致,相当年轻。



监督实技操作的太阳王连忙跑向镝木肆星先生,两人轻声交谈,我听不清,但应该是来参观教学。太阳王跟在镝木肆星先生身边,一同观察我们实作,班上气氛猛然紧绷。如果大家一开始都这么认真,所有人现在都完成作业了。



镝木肆星先生走向我,我以为他对我的功课有兴趣,用前所未有的专注力修补玻璃瓶,玻璃瓶的裂痕像冰块冻结般逐一消失。我偷偷抬头观察他的反应,可是镝木肆星先生已经走过我的眼前。



好失望,这实作内容太不起眼,没人在意。



镝木肆星先生走几步,停下来,认真地花几秒钟注视浮游空中的真理亚。飞行的技术面并没深奥之处,他应该是在欣赏真理亚的美貌与青春肉体。外表再怎么年轻,他的岁数应该与我们爸妈差不多,无论他的本领多高强,用那种眼光看少女都让我不禁心生厌恶。



镝木肆星先生在觉面前待上一段时间,研究镜面,提供建言,觉眉飞色舞且满脸通红地采取建议。



最后,他慢慢靠近瞪著白鸡蛋不放的瞬。



每人都期待这段历史性的会面,瞬总有一天会继承镝木肆星先生的衣钵,他今天首次接受镝木肆星先生的指导。



可是,镝木肆星先生半途止步。



怎么了?正当我不解之时,镝木肆星先生反而后退一、两步,倏地转身,在众人的错愕中快步离开实技演练室。



瞬抬头目送他离开,那表情震撼了我。



我到现在依然不知道如何诠释他的表情。既像冷笑,又像恐慌,更像凄绝的无助,那是历经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而生的狂气笑容。



太阳王连忙追著镝木肆星先生出门,接著回到演练室。



「呃,今天的实作课因故中止,大家收拾器材回教室。」



太阳王露出以往的爽朗笑容,但语气莫名不稳,鼻头挂满汗水。



「早季。」觉到我身边。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觉没回答我的问题,只用下巴指指瞬,瞬动也不动地端坐在鸡蛋前。



「觉,走了。」怜拉著觉的手腕想带他走。



「你先走,我等等跟上。」



觉温柔地推了一下怜的屁股,要他离开实技演练室。



「你们也快收拾收拾。」太阳王拍著手催促大家。



我将碎掉的玻璃瓶收进盒子起身。



「瞬,你不走吗?」



真理亚搭话,她后方跟著守,其他学生陆续离开演练室,剩下太阳王和我们第一组的五人。



「嗯。」



瞬站起身来,脸色有些苍白,但扭曲的笑意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



真理亚指著蛋架,瞬伸手要拿,但一阵晕眩,手一滑,蛋从蛋架掉下。大家深信瞬会让鸡蛋停在半空。我们拜训练之赐而学会压缩真言,无论多长都可瞬间默念,更别说是瞬,他绝不可能失手。



可是,鸡蛋径自摔落地面,破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们愣愣注视著瞬,当下仅有我注意到破掉的蛋。



不,另一人也注意到了。



「好了好了,你们快出去,等等老师来收拾!」



太阳王用惊人的速度介入,他推著瞬和真里亚的背,三两下把我们赶出教室。



「瞬,你没事吧?」觉担心地问,他已经不在意自己被甩。



「没什么大不了……有点累而已。」瞬看也不看觉一眼就回答。



「今天是不是早点请假回去比较好?」真理亚忧心地皱起眉。



虽然我比谁都担心瞬的情况,但无法开口。甚至连出声都没办法。



鸡蛋里的东西,至今深深烙印在我的眼中。



无论怎么看,蛋壳中沾满黏液的东西都不是雏鸡,是诡异的怪物。



2



瞬养了一只叫做昴的狗,名字灵感来自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歌颂的昴宿星云。我查过出处,星云的含义是「许多星球的集合」,昴可念成「统」(注:昂的曰文为「すばる(SUBARU)」,亦可写为「统ばる(SUBARU)」)。



枕草子问世两千多年后的某个寒夜,一只小狗诞生了。母狗因为难产丧命,其他兄弟姊妹也是死胎,幸存的小狗在满天星斗下命名为昴。不过,昴绝不是美如星斗的宠物。养在神栖66町中的狗大多数是竖耳卷尾的纯种日本狗,我从未见过昴这种斗牛犬(斗牛犬应该绝种了,但也可能是我没见过)。



昴比其他狗丑,我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会创造出这种狗,腿又短又粗,脸皱巴巴,嘴好像被人从上方压扁,正中央还有朝天鼻。我在图书馆遗址挖出一些书,里面记载斗牛犬的由来,有趣的是这件事被分在第三类。第三类是「可能有害,须慎重管理」的类别,禁止阅读。为什么狗品种的由来要这么小心翼翼管制?



觉说他私下看过一本书,斗牛犬是古代英国人培育出来的品种,与牛交战。如果他说的不假,斗牛犬的由来就牵扯到我们的门争本能与攻击性,难怪列入禁书。



我并非认为觉全在鬼扯,但有几个理由让我无法相信这个说法。第一,为什么要用狗来斗牛呢?我根本无法了解。觉说书中将之解释成一种娱乐,我不愿承认人类会享受这么无意义又残酷的娱乐;第二,我不清楚当时的牛只多大,可是应该比狗大很多,用狗来斗牛实在太勉强;第三,我唯一认识的斗牛犬昴,个性非常温驯,如果它祖先的存在意义是为了斗牛,子孙却比其他种类的狗都来得温驯,我难以接受。我这辈子只看过昴进入一次战斗状态,后面会详细说明。



瞬是独子,在昴年幼的时候,他代替妈妈照顾疼爱它。昴的腿短,走路慢,经常跌倒,瞬无法随时把它带在身边,不过我常看到瞬带昴散步。身材矮胖的短腿小狗拚命追赶在瞬修长的双腿旁,那幅光景相当教人发噱。



那天,我看见瞬独自待在俯瞰町景的山丘,但没见到昴的踪迹,感到相当不可思议。那天是秋日傍晚,空气洁净到教人多愁善感的地步,而距离前面提的全人班实技课过了两周。



「瞬。」



看著低头沉思的少年走来,我开口喊他,瞬讶异地抬起头,停下脚步。



「早季。」



瞬的声音听起来像大梦初醒。夕阳下,光影朦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



瞬动也不动,我想走上前,他突然大声喝止。



「别过来!」



我吓得停下脚步,彼此距离还有二十公尺。



「为什么?」我的语气中带著悲伤。



「……对不起,我只是想独处。」



「独处?」



「嗯。」



瞬似乎看我一眼,又移开视线。



「你也是因为这样才跟觉分手?」



「嗯,算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拋弃所有朋友,孤单一人?」



「这……这说了,早季也不会懂。」



瞬从口袋取出一样物品,我在夕阳的反射下发现是颗金属球。这是蜂鸣球。学生进入全人班后,这是能力开发教室最早发送给学生的玩具之一。用咒力让蜂鸣球飘浮起来并高速旋转,它就会发出嗡嗡的蜂鸣声。班上现在根本没人有兴趣,遑论瞬这样的资优生,他会把玩这种初阶玩具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我想,我们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蜂鸣球大中小三颗在瞬的眼前飘浮旋转,映出闪烁的光芒,同时发出三道音阶,构成震荡的合奏。



「不能见面是什么意思?」



「我暂时不会去学校,得好好疗养。」



「瞬,你生病了?」



我非常担心,难不成是传染病,所以不让我靠近?



「嗯……说是病,也不是感冒拉肚子之类的病,怎么说你才会懂呢?这不是身体的病,是心病。」



当时我还不明白心病的意思,难道是会感染心脏的细菌或病毒吗?



「我差不多该走了。」



「等等!」我叫住正要转身的瞬。「我们不能在学校见面,但至少可以偶尔到你家探望吗?」



「这就难说。」瞬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我不能再待在那个家里。」



我错愕地倒抽一口气。「你要去哪里?」



「养病用的小木屋,我得在两、三天内搬进里面,独自生活。」



「小屋在哪里?」



「我不能说地点。」



我无话可说,我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没有秘密,总是有话直说,这件事情想必已经糟到超乎想像才无法出口。



「瞬……」我不知道要问什么,脑袋一片空白。「你……要自己一个人?昴怎么了?」



我默默等著最糟的答案。



「在家里。」瞬乾脆回答。「我只是想散个步才偷溜出来。」



听到昴没事,我松一口气,但更加担心。瞬究竟怎么了?



「我想帮瞬的忙。」



瞬没回答,三颗蜂鸣球的低吟从未中断。



「瞬,我一直都很喜……」



我想鼓起勇气告白,但瞬打断我的话。



「早季,我一直很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应该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咦?」



「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夏季野营吗?我们以为大人都被欺瞒,不知道我们被离尘师父冻结咒力。可惜事实不是这样。」



「什么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愣愣地发问。



「全都穿帮了。我不清楚大人怎么想,但大概暂时保留对我们的处分。」



「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我们一直都被监视。我最近才发现这件事。」



我顿时像呑下铅,身体变得无比沉重,慢慢渗出冷汗。



「现在警告也没用,不过早季,你要小心猫。」



「猫?什么猫?猫骗吗?」



瞬暧昧地摇摇头,不置可否。



「对了……早季,这给你。」



瞬从脖子拿下项圈般的饰品拋给我。我用双手接下,饰品颇有份量,是厚实的皮项圈,还镶几个金属环,用铰链开阖,或许应该称为颈枷。



「这是什么?」



「驱猫护身符,我做的。」



「难道跟昴的项圈做成一对?」



昴的项圈还比较像样。瞬听见我的玩笑,笑得露出白牙,但没有发出笑声。



「总之把我跟你说的事情转达给大家。」



瞬转身背对我,他正要离去却倏然止步。一只雪白的小动物往瞬的方向飞奔而来,是昴,它尽全力迈开短腿追赶著瞬。



「昂真笨……说几百次不可以跟来。」



瞬嘟哝著独自跑下山头,像在躲避我,也像在躲避昴。



小小的斗牛犬摇著尾巴紧跟在后,我知道它不擅长跑步,但它的步伐未免太不协调,我这时才惊觉昴的右后腿受伤了……不,不只如此,还有更奇怪的地方。



但在我看清楚哪里奇怪前,斗牛犬已经消弭在黄昏的夕阳中。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我们要找到瞬。」觉镇静地宣布。



「可是……怎么找?」



虽然觉的口气听起来很值得信赖,但我还是得提问。



「怎么找?当然就想尽办法找。」觉怀著毫不动摇的自信。



「觉该不会还想跟瞬重修旧好?」真理亚看著觉,眼神带点讽刺。「毕竟你知道瞬不是讨厌你才离开。」



「我没这么想。」觉冷冷回覆。「不提这,我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问瞬吧。我们真的被监视吗?小心猫是什么意思?还有……」



觉握紧拳头。



「瞬到底碰到什么问题?」



我心头一阵抽痛,我还没告诉任何人在实技演练室中看到鸡蛋破掉后的东西,直觉告诉我那跟瞬遇上的困境有关,但我害怕恐怖的猜测成为现实,怎么都说不出口。



四天过去,瞬都没到校,我们放学后聚在校舍后方进行小组会议。



「如果我们真的被监视,是不是别做什么大动作比较好?」守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我也觉得太危险。」真理亚附和。



「你们打算不管瞬了?」觉流露出愠怒的神情。



「我没这么说,不过……」真理亚神经质地环顾四周。「我觉得现在也有人在监视我们。」



「附近根本没人。疑神疑鬼的。」觉扭曲著嘴唇。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们记得吗?从奇狼丸那边逃出来的当晚,不是有只很恶心的鸟跟著我们?」



「连早季都在胡说八道,化鼠会训练夜鹰跟乌鸦来侦查,可是……」



「如果连化鼠都有这样的本事,伦理委员会应该有更巧妙的手段,不是吗?」



「对啊!我听说镝木肆星、日野光风这种水准的高人,还有像建部优这种专业技术士,可以改变基因、操纵突变过程,随心所欲创造生物。命令附近的蜜蜂来监视我们也不意外。」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气氛凝重。没错,如果用昆虫监视我们,根本不可能提防,但昆虫怎么回总部报告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总之我要找瞬,如果你们没兴趣,我不勉强。」



「我也要。」我马上表态支持。



「等一下,别讲得好像我们不担心瞬,好吗?」真理亚抗议。「我是说四个人浩浩荡荡行动太显眼了,分头行动比较好。守你说对不对?」



守正要说话,真理亚的意见似乎和他的本意有点落差,但最后还是不多说一句话地点头应和。



「这么说也对,我们分头调查。」



依照觉的安排,我们分两路调查,真理亚和守负责和其他组别中跟瞬关系不错的同学打听消息,我和觉直接造访瞬的家。



我们到附近码头,正好停靠画著蓝海豚的小船,于是乘船航向町里错综复杂的水道。



神栖66町由七个乡组成,松风乡坐落在最北边,瞬的家则是更往北的郊区。他家是那带最大的歇山顶(注:歇山式屋顶,为中国古建筑屋顶样式之一)式传统大宅,黑亮大柱直径达一公尺,支撑著屋顶的大梁长三十公尺以上,我小时候常到他家,深深受到远高于普通木造建筑该有的壮阔气势所震慑。进入和贵园高年级后,我们就把玩乐场所移往野外,很少造访朋友的家。



小船在水道上轻快前行,进入松风乡的分岔口时,觉放慢速度。



「怎么了?」



「你看。」



我顺著觉的视线望去,分岔口停著几艘船,规模比我们的小船大很多,侧面画著象徵「神之眼」的町徽,还有红色编号。这是町用船的标记。另外,还有象徵守护神的几种梵文表示船只属于哪个部门。我稍微观察,船上有个象徵阿弥陀如来与千手观音的梵文ह्रीः,应该属于环境卫生课或卫生所。



「先绕过去。」



小船笔直前进,我在经过分岔口时小心用眼角偷瞄,离水面两公尺高的位置拉起黄黑条纹的绳索,这是禁止通行的标志。



「怎么了?不能进去松风乡吗?」



「应该是不能。」觉沉重地说。



「怎么会?难不成……」



难不成跟瞬有什么关系?我想问,却怕得不敢问出口。



「只能用走的进松风乡了。」



「难道路上不会有人看守吗?」



「我们绕个一圈,从树林里进入。」



我们在一公里外的码头登陆,绑好小船,然后往远离松风乡的方向前进。左手边是草原,右手边是白背栎与茶花树交织成的常绿阔叶林,我们确定附近没人才走进树林。



「我觉得情况不太妙。」



「嗯,我也这样觉得。」



每走一步就愈心神不宁,好像被人扯著后脑勺的头发,又像前方有反向磁场把我们的身体往后推。不知道走过几哩路,我们的面前再度出现黄黑条纹的绳索,连森林里都拉起禁止通行的绳索。



「不会吧。有人会经过这里吗?」



「可能整个松风乡都被围住。」



觉盘起双臂,观察绳索延伸何处。



绳索绑在几棵树干上,途中左拐右弯,但没出现大转折。



「总之先钻进去。」觉穿过与眼同高的绳索,我紧跟在后。重大违规为我们带来心惊胆战的罪恶感,但别无选择。



「嘘!」



觉骤然停步,作势安静,我马上绷紧著身体动也不动。



前方约三十多公尺的树木间,似乎有东西在动。



觉回头用唇语说他看到什么,化鼠……看来是化鼠士兵正在放哨。我们蹲在树丛里屏气凝神观察情况,并且用咒力吹起微风,避免化鼠嗅到气味。



仅仅十分钟,但像天长地久。某处骤然响起尖锐的哨声,在林间摸鱼的化鼠惊跳起来快步跑开。



「好,我们走。」



我们继续前进,穿过常绿关叶林到红土路,另一头是辽阔的赤松林,这也是松风乡的名称由来。小心起见,我们确认没任何人或化鼠在附近就快步横渡红土路,进入赤松林。



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诡异氛围顿时袭来。



我惶惶四顾,四周仅仅竖立著赤松、抱栎、粽叶竹等种类的树群,并没可疑处。为什么会让我如此惊恐?



「这里的气氛果然不对劲,也许不该久留。」



觉跟我一样感到不适。



「怎么办?」



「但现在都到这里了,怎能回头?」觉点头说,但脸上笼罩著不安的阴影。



我们又在赤松林里走上四、五十公尺,猛然撞见教人不敢相信的东西。这是目前以来第二条挂在眼睛高度的绳索,但并非黄黑相间的禁止进入绳。



「是八丁标!怎么会这样?」



纯白的注连绳坠著许多纸垂,确实是八丁标,这是神栖66町与外界的区隔线,怎么会挂在町内的松风乡?



「难道町的范围缩小到这里?」



「不对,不是那样。」觉检查注连绳一会。「这绳子很新,刚挂上去。旧的八丁标还挂在原来的地方。」



「这是什么?」



「町里的新结界,包住整个松风乡。」



气氛很论异,八丁标原是避免外界凶邪进入町里的结界,如今却围住町里的区块。



觉深深叹一口气。



「如果继续前进就得穿过八丁标。」



我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穿越八丁标可不像穿越普通的禁止进入绳,一旦被大人发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见瞬一面就须穿过这里。



我们小心翼翼避开纸垂,从下方钻过注连绳。



刚开始没发生怪事,但愈往前走就愈怪异。



树里有赤松、抱栎等大树,还有髭脉桤叶树、毛漆树、东北瑞香、珍珠花等茂密的小树花草,但从某处开始,花草树木像被龙卷风肆虐般扭曲枯死。



觉的表情阴沉起来,我俩安静前进。



天色尙早,太阳还没下山,景色愈来愈阴暗,原来是赤松林的树冠遮住阳光。头顶上密密麻麻交织著荫郁茂密的树枝,宛如屋顶。和矮林的情况不一样,赤松树异常地成长茁壮。



觉用咒力折下一根粗枝,折口还滴著松脂,他用咒力点火当成火把。虽然现在还是白日,但不点火把就看不清脚下路。我们在半途发现透著阳光的小空地,但通往该地的路上盘根错节著蟒蛇般粗长的赤松树根,诡异莫名,无法通行。本来打算用咒力强行开路,但会留下通行痕迹,并非上策。因此,我们最后避开空地横越茂密壅挤的密林。



「早季,」拿著火把的觉回过头。「你看。」



觉指著前排树干上的树皮,不像普通赤松呈龟裂纹,长出许多鼓胀的肿瘤,癌细胞般毫无秩序地交叠蔓延。



其中不少肿瘤甚至浮现出人脸模样。



无数死者遭到超乎想像的痛苦折磨,扭曲著脸孔发出悲鸣。



我心头发毛,撇开视线。



「快点走。」



我做了往后必定见到更骇人景像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因为接下来的光景瞠目结舌。眼前是满布大小石块的山坡,赤松稀疏,大片山杜鹃遍布其上。说也奇怪,山杜鹃盛开的季节是春天,现在是秋天,山坡上却开满大片桃红花朵,散发出从未见识过的呛鼻花香。



「好漂亮……」



我被花吸弓,就要走上前去。



「停,不要碰!」觉连忙抓紧我的手。「这花绝对有问题,你看。」



觉指著下方,我们脚底躺满数不清的小尸体,包括蚂蚁、蜜蜂、甲虫、蜘蛛等。



「你不觉得香味太浓吗?里面说不定有毒。」



「山杜鹃有毒?」



「这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山杜鹃。」



觉的话语解开束缚在我身上的咒语,我意识到美丽的花朵身怀剧毒,不禁颤抖。不,让我颤抖的不仅是山杜鹃。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冷?」



一股寒气从树林深处随风飘来。



「……去看看。」



觉已经下定决心,我们像著魔似地往寒气的源头前进。